正文 一個地主的死.2

那時候鎮子中央有一大群人圍在一起鬨笑和吆喝,這聲音他很遠就聽到了,中間還夾雜著畜牲的叫喚。陽光使鎮子上的土牆亮閃閃的,地上還是很潮濕,已經不再泥濘了,光腳踩在上面有些軟,要不是碎石子硌腳,還真像是踩在稻草上面。孫喜在那裡站了一會,看看那團鬨笑的人,又看看幾個站在屋檐下穿花棉襖的女人,尋思著該向誰去打聽少爺的下落。他慢吞吞地走到兩堆人中間,發現那幾個女人都斜眼看著他,他有些泄氣,就往鬨笑的男人堆里走去。

一個精瘦的男人正將一隻公羊往一隻母豬身上放,母豬趴在地上嗷嗷亂叫,公羊哞哞叫著爬上去時顯得免為其難。那男人一鬆手,公羊從母豬身上滑落在地,母豬就用頭去拱它,公羊則用前蹄還擊。那個精瘦的男人罵道:

「才入洞房就干架了,他娘的。」

另一個人說:「把豬翻過來,讓它四腳朝天,像女人一樣侍候公羊。」

眾人都紛紛附和,精瘦男人嘻嘻笑著說:

「行呵,只是弟兄們不能光看不動手呀。」

有四個穿著和孫喜一樣破爛棉襖的男子,動手將母豬翻過來,母豬白茸茸的肚皮得到了陽光的照耀,明晃晃的一片。母豬也許過於嚴重地估計了自己的處境,四條粗壯的腿在一片嗷叫里胡蹬亂踢。那四個人只得跪在地上,使勁按住母豬的腿,像按住一個女人似的。精瘦的男人抱起了公羊,準備往母豬身上放,這會輪到公羊四蹄亂踢,一副誓死不往那白茸茸肚皮上壓的模樣。那男人吐了一口痰罵起來:

「給你一個胖乎乎的娘們,你他娘的還不想要。他奶奶的。」又上去四個人像拉縴一樣將公羊四條腿拉開,然後把公羊按到了母豬的肚皮上。兩頭畜牧發出了同樣絕望的喊叫,嗷嗷亂叫和哞哞低吟。人群的笑聲如同狂風般爆發了,經久不息。孫喜這時從後面擠到了前排,看到了兩頭畜牲臉貼臉的滑稽情景。

有一個人說道:「別是頭母羊。」那精瘦的男子一聽,立刻讓人將公羊翻過來,一把捏住它的陽具,瞪著眼睛說:「你小子看看,這是什麼?這總不是奶子吧。」

孫喜這時開口了,他說:

「找不到地方。」精瘦男子一下子沒明白,他問:

「你說什麼?」「我說公羊找不到母豬那地方。」

粗瘦男子一拍腦門,茅塞頓開的樣子,他說:

「你這話說到點子上去了。」

孫喜聽到誇獎微微有些臉紅,興奮使他繼續往下說:

「要是教教它就好了。」

「怎麼教它。」「畜牲那地方的氣味差不多,先把羊鼻子牽到那裡去嗅嗅,先讓它認誰了。」精瘦男人高興的一拍手掌,說道:

「你小子看上去憨頭憨腦的,想不到還有一肚皮傳種接代的學問。你是哪裡人?」「安昌門外的。」孫喜說,「王子清老爺家的,你們見過我家少爺了嗎?」「你家少爺?」精瘦男人搖搖頭。

「說是被日本兵帶到松篁去了。」

有一人告訴孫喜:「你去問那個老太婆吧。日本兵來時我們都跑光了,只有她在。沒準她還會告訴你日本兵怎麼怎麼地把她那地方睡得又紅又腫。」在一片嘻笑里,孫喜順著那人手指看到了一位六十左右的老太太,正獨自一人靠著土牆,在不遠處曬太陽。孫喜就慢慢地走過去,他看到老太太雙手插在袖管里,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他。孫喜努力使自己臉上堆滿笑容,可是老太太的神色並不因此出現變化。散亂的頭髮下面是一張皺巴巴木然的臉,孫喜越走到她跟前,心裡越不是滋味。好在老太太冷眼看了他一會兒後,先開口問他了:

「他們是在幹什麼?」老太太眼睛朝那群人指一指。

「嗯——」孫喜說。「他們讓羊和豬交配。」

老太太嘴巴一歪,似乎是不屑地說:

「一幫子騷貨。」孫喜趕緊點點頭,然後問她:

「他們說你見過日本兵?」

「日本兵?」老太太聽後憤恨地說,「日本兵比他們更騷。」

雨水在灰濛濛的空中飄來飄去,貼著脖子往裡滴入,棉衫越來越重,身體熱得微微發抖,皮膚像是塗了層糜爛的辣椒,彷彿燃燒一樣,身上的關節正在隱隱作痛。

雨似乎快要結束了,王香火看到西側的天空出現了慘淡的白色,眉毛可以接住頭髮上掉落的水珠。日本兵的皮鞋在爛泥里發出一片嘰咕嘰咕類似青蛙的叫聲,他看到白色的泡沫從泥濘里翻滾出來。翻譯官說:「喂,前面是什麼地方?」

王香火眯起眼睛看看前面的集鎮,他看到李橋在陰沉的天空下,像一座墳冢般聳立而起,在翻滾的黑雲下面,緩慢地接近了他。「喂。」翻譯官在他腦袋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他晃了晃,然後才說:「到李橋了。」接著他聽到了一段日本話,猶如水泡翻騰一樣。日本兵都站住了腳,指揮官從皮包里拿出了一張地圖,有幾個士兵立刻脫下自己的大衣,用手張開為地圖抵擋雨水。他們全都濕淋淋的,睜大眼睛望著他們的指揮官,指揮官收起地圖吆喝了一聲,他們立刻整齊地排成了一行,儘管疲乏依然勁頭十足地朝李橋進發。細雨籠罩的李橋以寂寞的姿態迎候他們,在這潮濕的冬天裡,連一隻麻雀都看不到。道路上留著胡亂的腳印和一條細長的車轍,顯示了一場逃難在不久前曾經曇花一現。

後來,他們來到了一處較大的住宅,王香火認出是城裡開絲綢作坊的馬家的私宅。逃難發生的過於匆忙,客廳里一盆炭火還在微微燃燒。日本兵指揮官朝四處看看,發出了滿意的叫喚,脫下濕淋淋的大衣後,躺到了太師椅子里,穿皮鞋的雙腳舒服地擱在炭盆上。這使王香火聞到了一股奇怪的氣味,他看到那雙濕透的皮鞋出現了歪曲而上的蒸氣。指揮官向幾個日本兵嘰嘰咕咕說了些什麼,王香火聽到了鞋後跟的碰撞,那幾個日本兵走了出去。另外的日本兵依然站著,指揮官揮揮手說了句話,他們開始嘻笑著脫去大衣,圍著炭火坐了下來。坐在指揮官身後的翻譯官對王香火說:

「你也坐下吧。」王香火選擇一個稍遠一些的牆角,席地坐下。他聞到了一股腥臭的氣息,與日本兵嘩啦嘩啦說話的聲音一起盤旋在他身旁。手掌的疼痛由來已久,似乎和手掌同時誕生,王香火已經不是很在意了。他看到兩處的袖口油膩膩的,這情景使他陷入艱難的回憶,他怎麼也無法得到這為何會油膩的答案。幾個出去的日本兵押著一位年過六十的老太太走了進來,那指揮官立刻從太師椅里跳起,走到他們跟前,看了看那位老女人,接著勃然大怒,他嘹亮的嗓音似乎是在訓斥手下的無能。一個日本兵站得筆直,哇哇說了一通。指揮官才稍稍息怒,又看看老太太,然後皺著眉轉過頭來向翻譯官招招手,翻譯官急匆匆地走了上去,對老太太說:

「太君問你,你有沒有女兒或者孫女?」

老太太看了看牆角的王香火,搖了搖頭說:

「我只有兒子。」「鎮上一個女人都沒啦?」

「誰說沒有。」老太太似乎是不滿地看了翻譯官一眼,「我又不是男的。」「你他娘的算什麼女人。」

翻譯官罵了一聲,轉向指揮官說了一通。指揮官雙眉緊皺,老太太皺巴巴的臉使他難以看上第二眼。他向兩個日本兵揮揮手,兩個日本兵立刻將老太太架到一張八仙桌上。被按在桌上後老太太唷哎唷叫了起來,她只是被弄疼了,她還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王香火看著一個日本兵用刺刀挑斷了她的褲帶,另一個將她的褲子剝了下來。露出了青筋突暴並且乾瘦的腿,屁股和肚子出現了鼓出的皮肉。那身體的形狀在王香火眼中像一隻仰躺的昆蟲。現在,老太太知道自己面臨了什麼,當指揮官伸過去手指摸她的陰部時,她喉嚨里滾出了一句罵人的話:

「不要臉呵。」她看到了王香火,就對他訴苦道:

「我都六十三了,連我都要。」

老太太並沒有表現得過於慌亂,當她感到自己早已喪失了抵抗,就放棄了憤怒和牢騷。她看著王香火,繼續說:

「你是安昌門外王家的少爺吧?」

王香火看著她沒有作聲,她又說:

「我看著你有點像。」日本兵指揮官對老太太的陰部顯得大失所望,他哇哇吼了一通,然後舉起鞭子朝老太太那過於鬆懈的地方抽去。

王香火看到她的身體猛地一抖,哎唷哎唷地喊叫起來。鞭子抽打上去時出現了呼呼的風聲,噼噼啪啪的聲響展示了她劇烈的疼痛。遭受突然打擊的老太太竟然還使勁撐起腦袋,對指揮官喊:「我都六十三歲啦。」翻譯官上去就是一巴掌,把她撐起的腦袋打落下去,罵道:「不識抬舉的老東西,太君在讓你返老還童。」

蒼老的女人在此後只能以嗚嗚的呻吟來表示她多麼不幸。指揮官將她那地方抽打成紅腫一片後才放下鞭子,他用手指試探一下,血腫形成的彈性讓他深感滿意。他解下自己的皮帶,將褲子褪到大腿上,走上兩步。這時他又哇哇大叫起來,一個日本兵趕緊將一面太陽旗蓋住老太太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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