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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後,雨勢也開始變弱了。
現在的雨就像是絲線般纖細,打在地面也不會發出聲音,只是靜靜地濡濕整個世界。馬上就要進入梅雨季了,這應該算是前兆吧。
從這個房間的窗戶只能感覺到潮濕的氣息。
即使是在靠近山邊的高級住宅區,這棟白色雙層房舍也是相當顯眼。
只有冰涼的濕氣透過窗帘傳了進來,長發少女將手機貼在耳朵旁邊。
「嗯嗯,是的。剛好學校還在連假當中,朝葉小姐應該還要在我們家的別墅度過三天左右的時間——真的很抱歉,沒想到她沒有事先連絡,讓您擔心了。」
少女按下結束鍵後嘆了一口氣。
一坐到床上,柔軟的床鋪就陷了下去。她抗拒著直接往床上倒的誘惑,從電話簿裡面找出另一個電話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就被接起,隔了一下子之後……
「……我已經跟對方的父母親說好羅。」
少女對著話筒如此表示。
「以我和朝葉的關係,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不過可以的話希望能夠早點通知我唷?」
她將擺在附近的玩偶抱過來,輕輕放在膝蓋上。
接著,她把玩偶當成抱枕般將手繞過去,再把手機貼在耳邊。在旁人看來,那就像是漂亮的十字面部固定技一樣。雖然她那頭長發、濕濡般的睫毛以及宛如自身魚一樣的纖細手指,看起來都相當優美,但是不高興的表情卻讓這一切顯得更具攻擊性。
春荻一姬。
黃坂市立高中學生會,絕對的學生會長,目前正穿著便服。
「嗯嗯,這我知道。」
她數次輕輕地點了點頭。
然後……
「……娜達小姐。」
少女溫柔地叫著通話對象的名字。
「要做魯莽的事情時,也請告訴我一聲唷。」
她不會要求對方別做魯莽的事。
一姬也不認為那種說法對這名少女有用。而且也沒有要她說明為什麼會將馳郎與手鞠給卷進去。
她只是相信著自己的朋友。
儘管談話次數不多,她還是相信這名馳郎帶過來的少女,並儘可能提供協助。
這一定就是她之所以當上學生會長的理由吧。
絕對不會不負責任或者不誠實,只是靜靜地在一旁守護——她就是能給人這樣的安心感。
接著電話就掛斷了。
「真是令人困擾。」
她輕聲嘟噥著。
並將手指放在光滑的臉上,微微歪著頭。
「打了好幾通電話給馳郎同學都打不通?跟七門同學說這件事,他應該也沒辦法提供任何幫助哦?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呢?」
說完,她便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一姬像是很不好意思地閉起嘴唇,接著就「嗯」一聲直接躺到床上。
又被稱為「睡美人」的黃坂高中學生會長,才不到幾秒鐘的時間,就確實地發出安穩的鼻息進入夢鄉之中了。
*
「……怎麼樣?一姬她說了什麼嗎?」
短髮少女眼神閃閃發亮,整個人躺到了床上。
不對。
這種形狀應該算是卧鋪吧。古色古香的頂篷上掛有裝飾的布料,少女柔嫩的雙腳正不停地將毛毯踢開。
手鞠朝葉。
昨天遭到悟襲擊,並且被吸馭氣的少女。
在那雙圓滾滾的大眼睛注視之下,穿著白色洋裝的對象——輕輕點了點頭,將手機還給少女。
「嗯嗯,她表示已經配合我們說好藉口了。」
白色帽子。
在其下方綁起來的長髮微微晃動。
她有著高挺的鼻樑,以及看起來意志十分堅定的緊閉嘴唇。最重要的是,在那張稚嫩的臉龐上顯得特別醒目的眼睛。
那雙像是已經凝視著這個世界的活動數十、數百年似的,宛如黑色寶石的眼睛。
這個女孩當然就是娜達。
「也給你添麻煩了。」
少女像是真心感到抱歉般低下頭來。
躺在床上的手鞠用力交叉揮舞著雙手。
「沒關係啦。反正就是娜達被怪人纏住,然後我也被當成線索盯上了,所以得先躲到安全的地方對吧?而且我也不想讓父母親擔心。如果是娜達和戌見學弟的介紹,我就能放心待在這裡了。」
恢複意識的手鞠對娜達如此表示。
娜達利用自身的不死屬性——能讓所有鬼仙的『力量』無效化的〈渾沌回歸〉,將悟殘留在手鞠身體里的氣消除掉了。
幸好學校目前還在連假當中。
在學生會長一姬的幫助下,將之前的藉口又延長了幾天。
「總覺得身體還是很疲憊。這裡好像是中華街,戌見學弟和娜達都受到這裡的照顧嗎?」
「嗯,可以這麼說吧。就像是舊識那樣。」
「哇,好厲害!娜達果然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嗎!?」
「這就任憑你自己想像了。」
娜達聽到手鞠的話,露出淡淡的微笑。
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
這樣的形容與自已實在太不符合了,但她還是覺得有一點開心。來到這個城市之前,她完全沒想過受到這樣的誤解會讓自己覺得高興。
「沒看到戌見學弟耶,那傢伙怎麼了?」
「……馳郎好像還有很多事要忙,所以由我來代理。」
「這樣啊?娜達說過自己是那個千圓保鏢的助手對吧。」
手鞠不斷地點頭。
少女這副模樣,看起來實在有點像是花栗鼠。仔細想想,總是在學生餐廳里吞下大量食物的手鞠,確實跟在森林裡將食物塞滿嘴巴的小動物十分相似。
這時,她忽然將目光移向天花板。
「戌見學弟嗎……」
「那、那傢伙怎麼了嗎?」
面對明顯吞吞吐吐的娜達,手鞠直接在床上盤腿而坐,歪著腦袋發出「嗯——嗯——」的聲音。
「沒有啦。總覺得我似乎在半夢半醒之間,對那個傢伙說了什麼符合學姊身分的話。好像是倒在中華街某處,被送到這裡來的時候吧……我似乎說了『工作本身是很重要沒錯,但努力做事做到昏倒的過程更重要』之類的話。」
「這、這句話根本就說不通吧?」
「說得也是。我到底說了些什麼~」
手鞠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然後瞪著半空……
「……啊,對了!」
她似乎想到什麼事情,將手伸進自己的口袋裡掏了好一陣子。
娜達看著因為到處找個不停而變成奇怪姿勢的少女,忍不住輕輕皺著眉頭。
「手鞠?」
「有了!」
她的臉龐瞬間綻放光芒。
手鞠從小小的束口袋裡拿出來的東西,就連鬼仙兵器都感到困惑。
「……那是?」
娜達好不容易才擠出這樣的問題,手鞠隨即笑容滿面地回答:
「嗯。因為我沒有好好把錢付給戌見學弟。所以,這一千圓就交給你吧。」
沒錯。
那是現在對娜達來說也相當熟悉的,這個國家的紙幣。
就算是學生,只要打工一、兩個小時就能拿到的金額,卻讓這名戴著白帽子的鬼仙露出異常狼狽的模樣。
「由、由我來收嗎?」
「因為娜達是助手吧?他已經從麻煩事件中保護過我一次了,所以一定得付錢啊!為了今後也要拚命使喚戌見學弟,在這方面還是得確實弄清楚才行。」
「……嗯、嗯嗯。」
少女以非常困惑的表情接下了紙幣。
她的摸樣看起來,就像是這張紙片比束縛住自己的〈七鍵敕書〉還要沉重許多一樣。
「那好好加油吧!盡量使喚戌見學弟沒有關係唷!」
手鞠說完就舉起手臂,擠出肌肉給娜達看。
「……嗯嗯。」
娜達曖昧地笑了一下後,也再次點了點頭。
然後就像被推出來似地離開房間。
關上房門的她,暫時將背靠在門上面。經過幾秒鐘之後才把眼睛張開,凝視著長廊的另一側。
「你在等我嗎?」
她這麼嘟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