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足鄉村氣息的旅舍「鴨根庄」大門正對濱海公路,地點極佳。車流稀少的柏油路和稀疏鬆林的另一頭,沙灘與大海是一覽無遺。向柔和海風彼端凝目遠望,便能看見成為崩潰點的小島,感覺近得教人意外。
「八十辻,要記得帶手機喔。你爸爸隨時都可能有緊急聯絡。」
「知道啦,學姊。我還有準備防水包喔,你看。」
這裡的海岸線和沙灘並不大,左右兩側又有建於岩壁邊的小碼頭和立了小燈塔的突堤,一般不視為海水浴場或觀光場所,旅遊書刊上也找不到。換句話說,就是非常適合小團體享受海濱之樂的私房景點。
「摩芙~你自己在旁邊摸什麼啊?一起來換泳裝嘛~」
「咦?呀啊!」
現在,樺苗就背對著旅館一室傳來的嬉鬧聲,盤腿坐鎮在走廊上。雙手交抱,眼睛睜大……不然會忍不住想像裡頭是什麼樣。
他已經換上海灘褲,披著連帽外套。話說了那麼多,到最後還是被旅遊氣氛感染,對下水懷起期待,很快就換裝完畢。只是──
(算了,女生本來就這樣。)
女子軍團的準備時間實在長得可以,而搬雜物的工作又落到樺苗頭上,不能先去海邊搶頭香,只能在心裡埋怨不願同行的檜原里久。
這時──
「客人,房間有鎖好嗎~」
話本身是很實際,但語氣卻沒什麼力氣。
抬頭一看,一名男服務員扛著掃除用具輕聲走來。
「啊,你好。」
「怎麼坐在這裡呀,後宮少年?」
「在後宮走廊等她們駕到。」
「哈哈,當奴才的機會也不少是吧。」
笑著這麼說的服務員,名叫石川直。
年約二十齣頭,特色是傻氣笑容和瘦長身材。略嫌輕浮的調調,和印有旅館名的老式短褂不太相襯。
樺苗會記得服務員的名字,是因為上門接待的含他就只有兩個,而且還是兄弟檔,非常少見。據說這整條海岸線的旅館就只有「鴨根庄」一間,客人又少,所以靠他們兄弟倆就忙得來。
「其實還有一個老闆娘,不過現在在忙正職那邊就是了~」
直雖這麼說,但這裡總歸是三個人就能運作,而且還是副業。大夥一開始還怕踩到地雷,但事實證明那完全只是多心。即使扣這屋齡數十年的老舊印象分數,「鴨根庄」的清潔和服務也仍令人十分滿意。
對於這位開客人玩笑但不至於低俗的服務員,樺苗並不反感。他姑且看著沒有其他人的走廊,說出心裡的話。
「沒有其他客人嗎?」
「怎麼直接就問這麼難回答的問題呀。」
直也不掩喜色,大方地回答:
「這個地方呢,在旅遊旺季也不會是觀光聖地;這間旅館呢,也只是眼尖發現前面那個好地方的旅客不想當天來回才會住個一晚的避難所,像你們這樣專程訂房的正常住客真的很少見。」
「正常啊……」
樺苗的複雜表情,讓服務員機伶地苦笑起來。
「不過呢,這比率倒是很不健康哪。我是不會嫉妒啦,反而希望能分點福氣──」
「直。」
銳利斬斷對話但拿捏得當的喊聲,從走廊另一頭飛來。
那是另一名服務員,直的兄長石川交。
他與弟弟是兩個樣,相貌剛正態度穩重,和他的短褂簡直融為一體。個子雖比直小,體型反而顯得相當勻稱。
「我不是說過搬掃具要從後面繞嗎?」
責備的語氣也很淡然,沒有過多情緒。
「好好好。抱歉啦,交哥。」
直隨口道歉,並對樺苗搖搖手。
「這裡的海岸很隱密,平常就像是包場一樣,可是也不像大海水浴場那樣有救生員,玩的時候小心點喔。」
留下這句話就往旅館後頭去了。
交取而代之地來到他面前,端正地行個禮。
「客人。」
招呼聲也是簡潔有力。
讓樺苗不禁挺直背脊。
「各位要借的遮陽傘那些都擺在門邊了,直接拿走沒關係。今天沒有其他客人,不用擔心拿錯。」
「我知道了,謝謝。」
「應該的。如果還有其他需要,請儘管說一聲。」
交再度端正鞠躬,與直走反方向,回玄關那去了。
目送他離去後,罪惡感讓樺苗有點坐立難安。
(這不算是騙人吧?有點不一樣。)
這場只有國小、國中和高中的男女生,沒有大人伴隨的外宿,同樣也託了八十辻夕子的福。一見到她的魔術──以指尖結成的「架空五芒星」,石川兄弟就彷佛什麼事也沒有,或者已經「接納了」似的──
「您是今天訂房的八十辻小姐吧,請在住房登記簿上簽名。」
「各位的房間是,呃……團體房『山之間』和單人房『岩之間』~」
很正常地應對。至於摩芙那邊,則是以「這是八十辻正典的朋友開的旅館,所以不用擔心」這般不曉得她聽得聽不懂的說法說服了她。應該有吧。
(反正我們目的很正當,沒關係吧──呃!)
當樺苗如此為自己正當化時,背後紙門忽然喀啦滑開。
「好!向海邊出發!」
失去依靠而倒地的樺苗,由下往上仰望海游版的少女軍團。
「你在幹什麼?」
「我都聽到啰,什麼後宮啊。」
瞪大眼的「星平線之梵」和皺眉頭的山邊手梓等「高山組」,兩個都是比基尼樣式。顏色鮮艷設計時髦,不像是臨時出遊才準備的泳裝;只是尺寸略小,擠得好像有點難過。這兩套,都是手梓翻箱倒櫃挖出來的去年的泳裝。為遮掩擠得很顯眼的線條而披上的連帽外套卻只是造成反效果,變得更強調它的存在。
「要抱怨就去找旅館的大哥。話說回來,唔……」
見到樺苗繼續躺在地上,率直地發出感嘆聲──
「直會同學,你再躺下去會被踩喔,尤其是摩芙。」
「樺樺……」
夕子和摩芙一個冷眼垂視,一個怒目相瞪。這兩個「丘陵組」,穿的都是樸素可愛的連身泳裝。雖然同樣也是去年的東西,但沒有另一組那種立體的緊繃感;同樣披上的連帽外套鬆鬆垮垮,反而烘托出青澀稚嫩。
當然,樺苗並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好,但對方不一定會明白他的想法。如果再加上一句沒神經的話──
「摩芙,那是去年的吧?你今年還穿得下──」
「啊,不好意思。」
夕子便只好予以制裁了。具體而言,就是在摩芙看不見的背後結起「架空五芒星」,指尖對地板上那顆頭輕輕一點。
「哇哇!」
樺苗立刻以不自然的速度旋轉著滑上走廊。
看不見其他遊客的盛夏沙灘,將胡亂甩開拖鞋的腳丫子烤得滋滋叫。但這隻會讓他們加速追求衝上岸的海水,甚至鬼叫起來。
「哇~!快點,海耶!海耶!」
「呀~!好燙好燙好燙!」
「咿咿咿!」
手梓、梵和慢了一大段的夕子依腳程快慢接連濺起水花衝進海里。
後頭,手抱大遮陽傘等雜物的樺苗,穿著拖鞋慢條斯理地跟上。摩芙在他身旁的固定位置,手上包包里裝著還沒充氣的泳圈和充氣船。
「唉~連學姊都沒做暖身運動。」
「可是很好玩的樣子。」
梵忙著在海邊免不了的撈水潑人──昨晚一股腦地拿寫真集和雜誌預習的結果──手梓也不停踢水反擊。另一方面,夕子跑沒幾步路就喘了起來,將屁股浸到水裡抱腿坐著。
樺苗在離海濱一小段距離的微濕沙灘上動手架起遮陽傘,並對理所當然似的在一旁坐下等待的摩芙說:
「摩芙,你也去呀?」
「可是──」
樺苗再對這畏畏縮縮,不太會游泳的少女補充:
「要游泳圈嗎,我吹好就幫你拿過去。」
「嗯,謝謝……」
摩芙這才終於點頭,脫下拖鞋奔向海水。樺苗擔心她跌倒而望著她的背影,而那小腳丫儘管稍有踉蹌但還是平安踏進海中,在淺灘蹦蹦跳跳。
梵見到新人參戰便首先發難,水車般轉起手臂開始攻擊。
「嘿呀呀呀呀呀!這次換摩芙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