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字就令人心情雀躍的七月里,某個暑假近在眼前的悶熱日子。
第一學期結業典禮結束後,學生紛紛返回教室。混在其中一批的他──多柏學院國中部二年二班的直會樺苗,又照例往帶頭的指導教師橘樹逢猛然撲去,從背後擒抱她的腰。
「嗚咕!」
隨著逢短促的慘叫,兩人一起撞進前方校捨出口處的樹叢里。
半秒後,一個花盆掉下來,在逢原來的位置砸個粉碎。
經過碎片飛散到掌握出了什麼事的短暫時間,周圍同學們才開始吵鬧。嘴裡叫出的話,並非全是非難。
「哇,好危險!」「從哪裡掉下來的?」「老師,沒事吧?」「直會又來了……」
那大半都是見到「不定時炸彈」又照例突然不顧輕重地救人的讚歎,或者說嘆息。然而,這些全都沒被主角聽進耳里。
樺苗順勢在草叢裡滾了兩三圈,最後──依然緊抱著眼冒金星的逢的腰──仰望天空,發現了「那東西」。
「──」
深邃穹蒼正中央,有個東西停留在團團高聳的雲堆之中。
那壓迫感十足的畫面,看得樺苗只能目瞪口呆。
「──那是什麼?」
不特別對任何人說的話,讓趕過來看情況的同學,和幾個因難得見到直會樺苗錯愕表情而訝異的同學一起向上望去,卻沒有一個人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檜原里久解開朋友的手,從草叢中拉起了逢。
「還好嗎,老師?」
逢頭髮里插了幾片樹葉,淚眼汪汪。
「我、我受不了了啦~」
兩個人也跟著眾人視線抬頭望,但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只能看見陽光傾注的寬廣夏日天空。
周圍如此的反應,使樺苗發覺別人都看不見自己眼中的東西。換句話說,那是只有「半開之眼」所寄宿的自己才看得見。
一個在有如晚霞,微微帶點紅暈的雲堆裡頭漂浮的物體。
黑壓壓的影子映在薄雲之上,凌空誇耀其雄姿的巨大飛碟。
對於其真面目,樺苗只有一個想法。
「死像……?」
「那啥?」
男子宿舍,樺苗和里久的房間里──照例在門上安置「星球」出入口而現身的──「星平線之梵」一進來就傻呼呼地這麼問。樺苗跟著回答:
「還『那啥』咧……你也看到啦,死像嘛。」
「不是吧不是吧。」
梵要將她所見之物──探出窗格、佔據宿舍上空的略紅雲朵,以及潛伏其中的巨大碟形暗影,當煙一樣搧走似的搖了搖手。因為不可能,所以不可能。單純地如此界定的她,即使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也否定了樺苗的看法。
「怎麼可能有人在天上弄出那麼大的東西還沒被你發現啊,太扯了。」
「我也想這麼想啊,為了我的心理健康好。」
這次反而是樺苗嚴肅地緊盯著眼前的東西。
「可是,梵小姐你自己看,的確是死像沒錯吧?」
所謂「死像」……是象徵悄然降臨的毀滅的「半閉之眼」寄宿於人類後,以其為核心而構成,要將世界導向毀滅的命運之獸。至今曾擊毀幾具死像的樺苗,每次都是死像出現後不久就發現它的存在。梵對此的解釋是,這是因為持有相反力量的「海因之手」若有所行動,命運「好像」就必然會將兩人拉在一起的緣故。
所以──
「唔嗯~」
做出這種解釋的人,正為了突然出現的巨大死像驚訝不已。或者說,從道理上而言,她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
「那看起來真的很像死像。應該說,根本就是吧。」
樺苗站到她身旁,仰望同一處。
「那麼,我先去打爛它。」
接著一開窗就跳了出去。
「啊?」
被丟在原地的梵,聲音都還沒斷,樺苗腳下貼近地面之處就出現了一個閃耀的叉叉。那是「半開之眼」寄宿的人所能掌控的力量,象徵著焦點穩定的秩序──十字印。
樺苗以它為踏台,朝正上方加速而去。
飛過宿舍屋頂,將整個市鎮踩在腳下,瞭望著地平線一跳又一跳地節節高升,微紅雲堆和巨大碟形暗影逐漸逼近眼前。
「預備~」
飛升之中,樺苗在腰際握起右拳。那是以直覺計算時機,姿勢卻相當完美,要將現下最大力量的十字印轟進飛碟的預備動作。
在那之前,首先要穿過雲層──
「嘿──」
但這樣的打算,卻突然全亂了套。
「啊?呃、呃?」
以為當然能穿過而忽視的雲,竟然棉花似的包覆樺苗全身,將他輕輕地彈回去。
噗呼~
他的身體擠出一道泄氣聲,又被扔回空中。不僅拳頭碰不到只能看見淺淺陰影的飛碟,連實際模樣也看不見。
樺苗順著回彈力道縱翻一圈拉開距離──
「既然這樣。」
並重新以霰彈方式向前灑出數個特大十字印。
「這招怎麼樣!」
整批閃耀的十字印經過半秒的滯空,一舉傾巢而出。
然而結果還是──
「不行啊?」
所有擊出的十字印都陷入粉紅棉花糖似的蓬鬆物體再彈回來,如無序的流星群般方向亂七八糟地散去。
(好像沒有……反擊耶?)
其間樺苗也沒鬆懈,隨時準備應對死像的反擊。這時,不知是山羊還是綿羊,長相正好在可愛與不可愛交界上的手偶,從樺苗肩上探出頭來。
「討厭啦~你怎麼老是說飛就飛啊。」
手偶用梵的聲音抱胸發牢騷,樺苗也抱怨回去。
「當然要飛過來看一看啊,我神經哪有粗到能讓這麼大的東西在頭頂上飄還無所謂,當然要趕快打下來……呃,這樣好像會……出事喔?」
但這抗辯卻因為途中發現那會有什麼後果,頓時軟化而消失。樺苗似乎想填補這段空白,在開始下墜的腳下打出十字印,停在空中。或者說,站著發獃。
梵小羊沒吐槽樺苗的神經粗細,噘著嘴說:
「你這個人真的是只看結果不管過程耶。算了,還以為你會直接跳到那上面去亂打一通,幸好沒變成那樣。」
「……」
樺苗雖有「原來還能這樣」的想法,但不敢說出口。
無論如何,梵說得沒錯。面對巨大的死像,樺苗反常地焦慮起來。對自己一時衝動反省之餘,他凝神注視將自己全力一擊彈開的雲堆,以及依然藏匿其中的巨大飛碟。
「……?」
不知何時,胸口已浮現以扁平的鈍角等腰倒三角形為主體,中間有幾個同心半圓的紋章。
那即是樺苗與梵所擁有的力量,象徵新發現的可能性──「半開之眼」。
但那向來總是能提供清晰視野的力量,如今讓他看見的卻還是微紅的雲堆和碟狀黑影。
於是樺苗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問:
「梵小姐,你看得見這堆雲嗎?呃,沒之外吧。」
「你說得有點省略……不過我懂你的意思,大概吧。」
抱胸的手偶跟著納悶的梵歪起頭說:
「你不是想問我有沒有看見雲,而是問我那看起來是不是除了雲之外什麼也不是吧?奇怪?呃,也就是說看起來只是雲這件事,對我們來說很異常,這究竟是怎麼──」
「總而言之,就是很怪吧。」
梵跟著點頭認同樺苗簡潔地打下結論。
「對對對,就是那種感覺。」
「這樣啊。」
樺苗馬虎地點頭應聲,補充他的感覺。
「還有另一個怪怪的地方,這好像和之前的死像有個共通點。」
「怎麼說?」
「我也是才剛發現的,這個東西──」
魯莽少年難得慎重其事地眯起眼,小心翼翼地觀察,是因為他曾經正眼凝視死像的去處,結果差點被拖進毀滅,造成巨大精神損傷的緣故。
「──不是只有在空中飄,還向崩潰點慢慢前進。」
「咦?」
聽樺苗這麼說,梵小羊不怎麼警戒地轉動她的大凸眼。
死像一抵達「崩潰點」就會引起世界毀滅,而通往那裡的軌跡就位在雲的另一頭。其下降速度慢得有如太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