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船,頂著無數渦漩紅星的天空,在狂亂的漆黑波濤間沉鈍地搖擺其身。
那是唯有堪稱是船的粗略形狀,沒帆也沒槳的巨大木船……將世界導向毀滅的「半閉之眼」根據地,愚人船。
聯繫遍布浪沫的甲板及其下層的寬敞階梯口,是兩名「海因之手」謁見首腦「朋友海因」前,總會竊竊私語、交換資訊的位置。
「──是──也──在──」
在那裡,穿著睡衣和拖鞋的一條摩芙,將昨天關於魔術師的後續發展,以及前不久得知的新事實,告訴她的同伴。
「──的樣子。」
「喔喔。」
儘管她天生嗓音細小,幾乎揉碎在浪聲之間,她身旁的骷髏馬阿爾貝多仍聽得點頭搖身,樂在其中。
「這案例,的確很難得呢。」
「嗯,好像很難控制,我再想想看怎麼辦。」
「嗯……第二個就突然這麼急。毀滅的命運來得還真是不等人喔。」
阿爾貝多又愉悅地搖晃起來。
「嗯。」
摩芙也輕點個頭。兩人雖方向一致,對於結果的期望卻正好相反,反應自然不同。
阿爾貝多心血來潮地隨口問道:
「後來,樺樺有發現那件事嗎?」
「沒有。」摩芙重重搖了頭。
「樺樺的想法還是很單純。」
「就是因為這樣,你才為了小心起見,把魔術師叫來自己房間監視吧。」
摻了些揶揄口吻的話,聽得摩芙噘起小嘴。
「因為就算樺樺看不穿,魔術師也可能主動改變狀況。那個人的魔術雖然威脅不了我們『半閉之眼』,但還是不認識的流派,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漏洞。」
「原來如此,確實是一點也沒錯。」
在專門領域上,摩芙和他們口中的「樺樺」不同,洞察力強多了。
阿爾貝多迫不及待似的蹬起蹄子,含著笑意說:
「再說,如果有哪邊真的需要處理,只要我親自走一趟就行了。」
但是──
「不行。」
這話卻立刻遭到拒絕。
「嗯?」
「要是阿爾貝多也到外面去,我的力量會變得太強,樺樺可能會被我……」
說著,摩芙用力搖搖頭,強烈要求阿爾貝多絕不能那麼做。
「你怕殺了他嗎?真是的。」
接在那孩子氣拒絕動作後的,是骷髏馬的無情話語。
「他只是個遲早會被你帶上毀滅之路的人,又何必看得那麼重呢……不過,這種話無論我說幾千幾百次,你也聽不進去吧。」
阿爾貝多扭過身,蹄子踏上通往甲板的階梯,表示謁見前的資訊分享時間已經結束。接下來的,就只是向他們的主人稟報現況而已。
在他身旁的摩芙,也同樣登上寬敞階梯,並堅決宣告:
「嗯,絕對不會。」
骷髏馬再度嘆氣,且更深更長。
「告訴你那一點點的機會,原本只是想激勵你,想不到你會真的想抓住它……真不曉得是失敗還是成功喔。」
「阿爾貝多,你這是不打算阻止我的意思嗎?」
「是啊。因為你和看起來不一樣,聰明得很呢。」
這話讓摩芙稍微嘟起了嘴。
「──你不會做無謂的反抗或干擾,更是我們主人寶貴的『手』;當前來說,只要你繼續將世界導向毀滅,我是沒什麼意見。」
這時,話里的笑意戛然而止。
「而且啊,摩芙。就算時辰到了,我也不會妨礙你的。」
「……」
馬蹄穿過啞口的摩芙身旁,一階又一階地踏上濕濡的梯級。
「我自始至今都相信,命運的力量,必將導致毀滅。」
猶如朝向避不了的那一天,一刻又一刻地不斷前進的秒針。
「世界終要毀滅,毀於我們之手。這是無庸置疑的。」
他的斷言,使摩芙感到未來被命運編定的錯覺,心生惶恐。
「就算這樣,我也絕對不會讓樺樺……」
儘管惶恐,她仍更堅定地發誓。
「至少在海因大人毀滅世界之前。」
「無所謂,你儘管試試看吧。」
阿爾貝多以重拾笑意的聲音,給予不知是鼓勵或挑釁的答覆。
爾後,兩人的視線觸及甲板,對話也因此中斷。
在大幅搖晃、暴露於狂風浪濤的愚人船甲板上,到處堆積著眼睛大小的金砂;遠端,還有個冒風頂浪,有如小型劇場的角落。
在遍灑危險紅光的星空下、兩人前往的舞台上,他,就在那裡。
那是,背對以銀線綉上「半閉之眼」的黑幕,鎮坐於到處鑲嵌寶石的黃金座椅,滿身壯觀羽飾及誇張服裝,自身更是以透明水晶組成的,骸骨。
將世界導向毀滅的「半閉之眼」首腦──「朋友海因」。
(嗯……枕頭有點硬……)
魔術師的早晨來得並不怎麼早。
(啊,對了……我借住在宿舍里……)
魔術的儀式和研究,大多需要在夜間進行──儘管頌揚現代派,但那部分的慣例、習性等仍未改變──因此,起床時間是必然地晚;再加上八十辻夕子個人容易賴床,離早起更是無緣。
(今天,我一定要帶直會同學回去……可是要怎麼跟他說呢……)
睜眼沒多久,難題就浮上尚未清醒的腦袋,令人難以抗拒回籠覺的誘惑。
(……?)
這時,將她地鋪里的煩悶一掃而盡的──
「喵咕咕咕咕~」
(……喵咕?)
就是傳入耳里的詭異呢喃聲。
「嗚喵喵喵~」
(……嗚喵?)
那不是動物的叫聲,無論是喵、咕還是嗚,全都是字面上的發音。
從那樣的發音,魔術師夕子頭一個想到的是──
(她在念咒語?)
然而,那詭異的呢喃聲的力量,或者說投注其中的精神,似乎完全不足以引發超自然現象。
說白了,就是傻呼呼、軟趴趴的感覺。
「嗚喵呵呵呵。」
夕子微微撐開眼皮,往不知是笑還是怪叫的聲音窺探,然後在一小段距離外發現驚人的……對於曾經目睹各種怪異魔術儀式的夕子來說也相當驚人的畫面。
在依然陰暗,沒有點燈的房間中。
桌上的平板電腦散發著微弱的光線。
照出傻笑著緊盯螢幕不放的一條摩芙。
她的嘴,正細細地泄出意義不明的囈語。
「不要啊喵~」
「……」
那女孩似乎剛起床,頭髮亂糟糟地。她沉溺在陶醉和愉悅中的模樣,甚至在夕子心裡立起一道障壁,不敢對她說話。說白了,她完全進入了旁人無法觸及的自我世界。
另外,在夕子看得見的平板螢幕上,播映的並不是會引起中毒癥狀的迷幻影片,而是虎斑貓叼住黑貓後頸,在同個地方不停打轉的影片。
「那是摩芙的興趣……她很愛看貓咪的實況錄影。」
「!」
夕子嚇得抽了口氣。在她背後的雙層床下鋪,以睡意尚濃的聲音悄聲說話的,是大摩芙一學年的室友,國小部六年級生草刈都。
「只要發生不順心的事,她就會像那樣一大早就狂看貓咪的影片散心。」
「那在散心……?」
聽都那麼說,夕子的眼再次轉向正面。
「救命啊喵~」
摩芙還在用軟綿綿的聲音,替邊轉邊叫的黑貓翻譯(似乎)。
都躺著用食指抵著嘴,對夕子說:
「雖然有點恐怖……可以的話,還是請你保密喔。」
「唔、嗯……」
就在夕子點個頭,想鑽回被窩裡時──
「──!」
「……!」
不小心和摩芙對上了眼。
這下糟糕了。
而背後──
「唉……」
傳來都唏噓的嘆息,以及躲進棉被的聲音。
雙方就這麼對看了幾秒──
「……」
「……」
即使房內光線微薄,也能明顯看見摩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