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4 八百公尺前的毀滅

爸爸媽媽坐的車從懸崖邊突了出去,搖搖晃晃。

車子,好像會掉下去。

立刻打開後車門跳出來的樺樺,正盯著車子看。

車子,好像會掉下去。

被樺樺緊緊抱在懷裡的我,也看著同樣的畫面。

車子,好像會掉下去。

副駕駛座上,垂掛在安全帶上的媽媽動也不動。

車子,會掉下去。

駕駛座上,額頭流血的爸爸無力地對我們說話。

車子,會掉下去。

這個畫面,和樺樺手上流出的血,讓我嚇呆了。

車子,會掉下去。

耳鳴的我,還是清楚聽見爸爸拜託樺樺照顧我。

車子,要掉下去了。

樺樺想衝過去,但我拚命抓住他,不讓他亂來。

車子,要掉下去了。

因為我很清楚,如果不抓好,樺樺也會掉下去。

車子,要掉下去了。

樺樺灑下血和淚的叫喊,把我的身心都壓垮了。

車子,掉下去了。

從這一幕開始──

各種畫面一一浮現。

曾幾何時,本來就常往危險里沖的樺樺,態度變得更不當一回事,彷佛要將那天沒能衝過去的份討回來、要衝向明擺在危險另一邊的死亡一樣。

現在,也是如此。

他一臉理所當然地,追逐著憑一個人類無論如何都無法阻擋的巨大怪物「死像」。就算得到他肩上那微弱的「半開之眼」的咒力幫助,一般人也不會這麼莽撞。

我,要利用這「半閉之眼」的咒力阻止他。

親手從那天的死亡,取回樺樺的平穩生活。

在付諸行動的那一刻,一定──

直會樺苗從前方高速流逝的景象中的焦點──發現自己正在空中拉出直線軌道,追向死像。

「啊!」

「嗚哇哇!你幹麼!」

肩上的梵小羊也嚇得大叫。

飛行的軌道,真的是完全筆直。

直指他們所追的死像背部正中央。

如小山般邊搖晃行走邊散播不協調感的怪物,眼看著愈來愈近。

「呃,這樣嗎?」

樺苗應用剛才的經驗,瞬時在自己正前面和腳下打出大大的十字印。

剎那間,那炮彈般的飛行就連慣性餘韻也不剩地,在大馬路與學院交界約三四樓高的位置,有如被腳下的十字印釘住似的──穩穩地完全停下。

「呼,這力量好極端喔。」

「哎呀,我倒是覺得挺適合你的喔。真的,嗯。」

梵小羊說出痛切的感言。

兩人就這麼停在半空中,觀察那無視於他們不停前行的巨軀。

將世界導向毀滅的命運之獸「死像」,有庫倫布數十倍大;上半身體型魁梧但壓得很扁,兩肩寬厚、雙臂粗長;相反地下半身比例很小,腿也很短;幾乎埋在肩膀里的頭上有閃動的「半閉之眼」,胸口有旋轉的漩渦紋。以松垮破布作皮膚的古怪,以及孔縫中可窺見古式齒輪機械的奇妙,交織出極不協調的感覺,在目睹它的人心中製造難以言喻的不安。

對如此怪誕的模樣,梵小羊分析道:

「看樣子,成為命運之核的那個人類,並沒有清楚意識到毀滅的象徵物呢。大概像是,硬要給自己模糊的不安一個具體形象所造成的結果吧。」

「先別說這個啦,要是不快點想辦法,街上也要像學校一樣鬧得──」

並沒有。

「奇怪?」

樺苗環視四周,發現很不對勁──所有人都像平常一樣。

儘管巨大怪物踏碎圍牆闖到大馬路上,卻沒有一個人理會它,照常開車走路;駕駛只是煩躁地在堵死的四線車道上等它走過,行人只是不耐煩地避開被它壓倒的鐵欄杆。

梵小羊對目瞪口呆地看著如此情景的樺苗說:

「我之前就說啦,死像是『半閉之眼』寄宿的本體,影響力強了好幾個等級;就算到處破壞,別人也會因為『眼睛閉了一半』,不會多理睬;而『眼睛只開一半』的你也是一樣,做什麼都不會被人發現喔。」

「那真是太好了。」

答出讓人聽了不太放心的感想後,樺苗的心思終於轉往了那方向。

「那麼,那個死什麼的──」

「死像啦!」

樺苗不理會梵小羊的強力訂正,繼續說:

「剛出來的時候我是很緊張,可是你雖然說它是將世界導向毀滅的命運之獸,它也沒有像怪獸那樣到處破壞;破壞的東西,都是走路撞出來的,到底是想做什麼……」

微微湧上的安全感,馬上就被他的發現凍結了。

「走路……喔,這樣啊。它要去哪裡嗎?」

寄宿於樺苗的「半開之眼」,清楚地看見了。

看見死像所走的路。

充滿喜感的梵小羊嚴肅地說道:

「還會有哪裡,當然是能讓歪曲的命運引起連鎖反應,將世界導向毀滅的『崩潰點』啊。既然你看得見那個『既之道』,就算不習慣也看得出來吧?」

「……」

樺苗沒有立刻答覆,並不是因為看不出來,相反地……就是因為感到了死像前往之處,散發著連看也不用看的強烈壓迫感,才啞口無言。

死像所走的路,有個目的地。

與平時感到的既之道類似的預感,告訴樺苗就是這麼回事。

當死像抵達目的地的瞬間,會造成絕望性的震蕩。

宛如承不了重量的玻璃片,霎時完全粉碎。

世界將會崩毀、消滅。

樺苗不禁將自己對那預感的恐懼說出了口。

「為什麼……學姊要做這種事?」

梵小羊則是相反,極其平靜地回答:

「只要在一定期間內,被『半閉之眼』寄宿的人出現在崩潰點上,導向毀滅的連鎖反應就會開始引爆。死像本身並不是可以毀滅世界的武器,只是用來將那個人強制送到崩潰點的運送工具,就像是有具體形象、能歪曲命運的力量吧。」

「所以學姊一個人到那個崩什麼的地方去以後,會對世界毀滅造成什麼影響啊?」

「崩、潰、點!崩塌、潰散的、地點!」

用力說完關鍵字後,梵小羊叉起手,豪爽地擷取她所看見的命運之流,眉頭也不皺地說:

「真是的……就這次狀況來說嘛,呃……首先是那個學姊在崩潰點被解放以後,把頭髮撩起來;看得入迷的路人撞上路邊圍牆;中略,控制迴路故障以後,地表上出現一個拳頭大的黑洞,然後世界就毀滅了──完──」

這次,樺苗真的,忍不住吐槽了。

「喂!」

「怎樣?」

「你這也太隨便了一點吧!『中略』又是什麼鬼啊!」

「世界萬物的變化,本來就很難預測怎樣會影響什麼的事,『朋友海因』就是能夠扭曲這種事才危險。另外,那個中略大致包含十的四十八次方個過程;如果想全部聽完,我是可以慢慢說給你聽喔?」

「……謝謝你的好意。」

樺苗鎮重婉拒,同時將梵所說的崩潰點、自己擁有的感覺,對答案似的在心中相互連結。自己常踏循的既之道,可說是「直會樺苗」一人份的命運線;這麼一來,世界上有多少人,命運線就會有多少條,只是自己看不見而已。

(不,不是這樣……可能是任何東西都有吧?)

也就是說,包含路上石頭、從葉梢滴落的水珠等種種天地萬物即是「世界」,而將它們集絲織成的關聯之綢就可稱作「命運」吧。

每人每物,都只是這瀚鉅中的一小碎片;也因為如此,才可以為混入其他碎片解開集束,或調和其他碎片,使這綢緞色彩更為豐富。

(簡單來說,那個「朋友什麼的」能夠引導那每一條線,讓它們解開吧。)

以思考理解了其中道理後,樺苗以感覺來掌握。藉胸口閃耀的「半開之眼」,捕捉那巨大的既之道、命運之流,正確看清之前感到的,將招來毀滅的終點。

(怎麼偏偏是那裡啊。)

經過這幾秒的思考後,樺苗低語:

「話說回來──」

「嗯?」

「也太近了吧,那個崩──」

「崩、潰、點!」

梵小羊為樺苗接上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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