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高田馬場站發生落軌意外,為確保行車安全,列車暫時停止運行。造成各位旅客諸多不便還請見諒。〉
車廂里頓時響起不耐煩的躁動。搭乘山手線經常會遇到這種狀況,不過在尖峰時段遇到更令人受不了,大概五分鐘以前就被卡在代代木站進退不得。戴著絲質禮帽身穿燕尾服的老伯從胸前的口袋掏出懷錶,看看時間。車廂地板上還放著一隻大大的黑色手提包。
那個老伯,之前好像也看過……
在相隔幾分鐘就有一班車、乘客進出十分頻繁的山手線,能夠打過幾次照面的乘客並不多。就算有,也會因為太過擁擠而不會注意到彼此吧。不過,這麼醒目的裝扮就另當別論了。詩穗盯著那位高禮帽老伯好一會兒,他那隻黑色手提包里究竟裝了什麼呢?
「真是受夠了這些落軌意外,懂不懂這樣會帶給乘客多少麻煩啊。」
坐在詩穗右側的米奇米奇不耐煩地嘆了口氣。
左側的霧村老大則是雙臂交叉胸前,一臉嚴肅陷入沉思。他這幾天都是這個樣子,所以詩穗也不好對他說什麼,看來他對於列車暫停行駛好像不怎麼在意。話說回來,這裡是他的辦公室所以也無所謂。
是不是因為最近又沒有生意上門而讓他焦躁起來呢?不對,他對這種事根本沒什麼危機意識,或者該說他有種漠不關心的樂觀天性,反倒詩穗更擔憂霧村偵探社的未來。這種狀況持續下去根本無法經營,連助手詩穗都是自願來幫忙的。
「對了,我好像還沒聽過詩穗為什麼會變成雨的助手耶。」
詩穗想起跟霧村老大第一次碰面的情景。那一天當然也是在山手線列車上。
「改天有機會再說吧。」
詳情說來話長,而且詩穗看到旁邊焦躁不安的霧村老大也提不起勁細說從頭。米奇米奇大概也了解她的想法,輕輕點了下頭。
「對了,雨,那把鑰匙的謎團解開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顧慮到霧村老大,米奇米奇的口氣比平常客氣很多。暫停行駛的車廂里瀰漫著鬱悶的氣氛,趕時間的乘客迅速下了車。米奇米奇說,東京跟其他地方都市不同,有好幾條替代道路可以選擇,非常方便。在東京土生土長的詩穗把這個視為理所當然。
「嗯,果然是置物櫃的鑰匙。」
霧村老大盯著車廂地板,回答的語氣很沉重。
「找到了嗎?」
詩穗也抬起頭看著霧村老大。他的眼中多了一絲精光,讓詩穗不由得別過視線。
「一開始我以為是哪個車站的置物櫃,然後我查出鑰匙的製造商,一問之下才知道JR跟地下鐵車站都沒有使用這款鑰匙的置物櫃。這款置物櫃大多由學校、公司行號,或是體育館、游泳池等運動場館引進使用。」
「所以是在學校里吧?」
倉內猛是一名大學生。但霧村老大搖搖頭。
「我去看過了,不過學校的置物櫃跟他的鑰匙不合。我再進一步調查倉內,知道他每星期有兩天在住家附近的健身房打工。我假裝是他的朋友過去看看,果然那把鑰匙可以打開他的置物櫃。」
「裡面放了什麼?」
詩穗忍不住探出身子。米奇米奇的眼中也充滿好奇。
「空的……乍看之下是這樣啦,其實不是。柜子里的上方用膠帶貼了這個。」
霧村老大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東西。
「SD卡?」
SD卡是用在手機、數位相機等攜帶型設備上的記憶卡,用來儲存相機拍下的圖像,或是從網路上下載的音樂資料等。
「裡面有一段影片,應該是用數位攝影機拍下來的。」
霧村老大說到這裡,突然咬著嘴唇低下頭,緊緊握起拳頭,用力到連指節都泛白了。
「到、到底拍到了什麼啊?」
詩穗雖然察覺到應該是讓霧村老大感到不舒服的影片,但還是忍不住想問。米奇米奇也顯得有些顧忌,一臉嚴肅看著他。
「那是我成為山手線偵探的原因。」
他的表情苦澀,眼裡帶著隱隱的光芒。
「難道那是……」
詩穗知道他要說什麼。
霧村老大不斷搭乘山手線,不,應該說他離不開山手線的理由,就是為了要解開一個謎。
武田金太郎真的是自殺身亡的嗎?
這個謎團就像個沉重的鐵錨,把他困在這裡。
「影片里有拍到金太郎嗎?」
米奇米奇語氣沉重問道。
霧村老大難過地點點頭,「嗯。」
〈……目前持續進行安檢作業,列車重新行駛的時間未定,造成旅客不便還請見諒。〉
四周紛紛傳來嘆息聲。接下來又有幾名乘客下車,車廂里變空了。大概是等得不耐煩了,高禮帽老伯也拎起黑色手提包,環顧一下車廂內就下車了。
「影片里拍到什麼?金太郎真的是自殺嗎?」
霧村老大沒回答米奇米奇的疑問,他從包包里拿出筆電,打開熒幕。
「你們看看。」
他輕輕點擊檔案,打開影片播放程式,熒幕上立刻出現在月台上的影像。這應該是倉內猛拍攝的吧。畫面中有男女老幼數人正等候列車到站,雖然有些月台上的雜音跟難以避免的手震,但影像還算清晰。
〈唉,真是無趣的畫面。〉
這是倉內吧,連拍攝者的聲音也錄進去了。
「他在學校是電影社的。」
霧村老大一邊解釋。
「這個男孩就是金太郎。」
霧村老大指著背藍色書包的男孩子。由於是從他斜後方拍攝,看不清楚他的長相,但看得出是個體型胖胖的男孩,年紀跟詩穗差不多吧。只見他一手拿著吃到一半的肉包。
「他好像搖搖晃晃的耶。」
男孩搖頭晃腦,雙腳也站不穩的樣子。
〈列車即將進站……請退到黃色警戒線後方。〉
影片中傳來車站內的廣播,乘客們懶洋洋遵從廣播的指示,只有男孩一個人超過黃色警戒線一段距離,根本已經站到月台邊緣了。
「他應該是為了準備入學考試都沒睡吧。」
霧村老大平靜說道。
看不到他的臉,但的確有這種感覺。他就站在月台邊緣晃來晃去,全身保持著微妙的平衡。不過,周圍的乘客完全沒留意到他。
這時,鏡頭突然往男孩拉近。拍攝者似乎注意到了男孩,他手上拿著肉包,整個人就像失控的平衡娃娃,在大角度的搖晃下還是能在最後一刻保持平衡。詩穗緊張得按住胸口,他看起來就快掉下月台,但四周的大人竟然沒人去叫醒他。
〈掉下去,快掉下去啊。〉
影片中傳來拍攝者的低喃。
「欸,搞什麼啊,這個人。」
詩穗對著畫面怒罵。就在這時,
〈哇!〉
影片中的乘客和看著影片的詩穗等人,同時發出叫聲。
畫面上的男孩一瞬間不見人影。
〈掉下去了!〉
前一秒鐘明明沒半個人留意,這下子四周的乘客突然同時往男孩先前站立的位置圍過
去,就連有些離得遠的人也聚上去,陸陸續續有人從畫面前方通過。鏡頭雖然立刻轉過去,但被擁擠的人群擋住,只能從縫隙中勉強看到軌道上的狀況。
男孩在月台下方按著額頭站起身,他一手按著搖晃的頭,表情糾結似乎很痛,而且他大概是個重度好吃鬼,這種狀況下肉包依然不離手。不一會兒,他總算茫然地望向鏡頭的方向,眼神空虛好像還在狀況外。
沒多久,光線清楚照出男孩的身體。他看著遠方,臉上也被一道道閃光照得發白。他舉起一隻手遮擋,同時因為感到刺眼而眯上眼睛。
是列車。列車要開過來了。
畫面中的空氣突然變得很緊張,一名中年女子雙手掩著嘴,楞在原地動彈不得。
〈喂!抓住我!〉
攝影機鏡頭突然朝向月台邊緣。
一名戴著寬沿帽的男子蹲下來朝男孩伸出手。他身穿米色長褲,罩著深咖啡色外套,但鏡頭在他的斜後方,加上他又戴了帽子,所以看不到長相,不過從聲音聽起來像是中年人。
男孩或許還沒從落軌的驚嚇中恢複,表情看起來很茫然。他的臉也在愈來愈強的燈光照射下,變得不清楚。四周的乘客中有人發出尖叫,另一名年輕人眼看著要跳下月台幫忙,但戴帽子的中年人大聲一喊「快點啦!」加上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