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如果安達貫徹最初的風格」

安達一如往常地待在體育館二樓。而我前往那裡,或許也能說是一如往常。現在氣溫沒那麼炎熱,太陽也變得較低,季節開始從夏天轉變為秋天。

也已經不再聽見蟬聲了。

「啊。」

一臉無趣地玩著手機的安達聽到我的腳步聲,就抬起頭來。

「嗨。」

安達微微舉起手,打聲簡短的招呼。我也用一樣的做法回應她。我把書包放上撞球桌,然後坐到安達旁邊。旁邊……不對,隔壁?嗯,是隔壁。這樣講比較到味。我獨自得出結論後,就把在來這裡的路上買的礦泉水瓶蓋轉開,喝了一口。

「啊,真好。給我喝。」

我把寶特瓶放上安達伸出的手掌上。接過瓶子的安達一邊道謝,一邊大口喝下礦泉水。就算是我買的,她拿著瓶子的角度也是挺不客氣。雖然是無所謂啦。我就這麼看著安達。

透明的水、容器,以及安達。

樸素的發色,還有纖細的喉嚨。

與其說是長得漂亮,應該說我深深覺得她「很體面」。

今天是平日,而現在是上課時間。我們理所當然似的待在這裡。

我是偶爾會去上課,不過安達完全不會出現在課堂上。安達比我還要更筆直地走在不良少女之路上。這當然不是值得誇獎的事情。

安達沒有跟我在一起的時候,究竟都在哪裡做些什麼呢?

就算問了,她也只給我「就隨便晃晃」這種不清不楚的答案,所以我很在意。

「謝了。」

雖然剛才也道過謝,但她又說了一次。我把她還我的寶特瓶拿在手掌上滾,摸了摸瓶子表面。安達手掌的溫度還微微殘留在表面上。比我更低的體溫立刻與寶特瓶的溫度同化,消失無蹤。接著,我隔著寶特瓶凝視起體育館的牆壁。

「…………………………………………」

透過瓶子看去,並沒有那麼清楚和透明。

我看見的景象,就跟用自己的雙眼觀看事物一樣混濁。

我把手放下,斜眼看向安達。安達正在發獃。她不是面無表情,也不是鬆懈下來,而是對周遭環境的漠不關心直接化作了表情。一直到我跟安達說話以前,她都是這種表情。

我發現自己經常觀察安達到足以看出這一點。

不知為何一想到這裡,手掌就有股高溫漸漸擴散開來。

「我問你喔。」

我一跟安達說話,她就轉頭看我。我常常覺得她柔順的瀏海很漂亮。

「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都在做什麼?」

雖然之前問過,不過我又問了一次看看。安達跟之前一樣擺出有些傷腦筋的神情。

「嗯……應該就隨便做些什麼。」

安達些微歪起頭,含含糊糊地回答。看來她沒有做半點值得一提的事情。

這樣啊。

既然沒辦法聊,就叫她實踐一下吧。

「安達,你現在就開始自己到處閑晃看看吧。」

「咦?」

「我會跟在你後面。」

安達大吃一驚。接著,她眼神遊移,用一副不懂我在說什麼的模樣看著我。

「那是要幹嘛?」

「觀察你都在做些什麼。」

WATG!我用手比出圓圈,弄成望遠鏡。

安達看我這樣就停下了動作,往望遠鏡裡面看過來。

我們相視了一段時間。還比著望遠鏡就這樣互看,有些難為情。

「也就是說要假裝你不在……但是你就在附近?」

「沒錯沒錯。」

「咦,那會不會太難了?」

「嗯~這個嘛~是啊。」

我輕拍安達的肩膀。

「你加油。」

「咦……」

安達眯細雙眼。雖然她一副覺得很麻煩的模樣,但我懷著期待等她那麼做,她就很不得已似的拿起書包起身。就是要這樣才對嘛──我開心地跟著她走去。

我們一起離開了體育館。我們沿著牆壁繞著走,一邊注意不要被老師發現,一邊前往正門。到了已經沒有建築物的影子可以躲,便走進太陽底下的時候,我抬頭仰望上空。

「哇……」

一陣吹動白雲的蔚藍氣流,與耳鳴一同來臨。

那是片很美麗的藍天。

自從看過某部漫畫以後,我就常暗自在心裡這麼說。

這種日子我會想抬頭看著天上走路,可是今天得要看著安達才行。我跟她保持距離,雙眼直盯著她走動的背影。

她有點駝背呢。走路方式也比平常保守,怎麼說,好像一小步一小步慢慢走的感覺。不像不良少女。但是她好像很習慣在平日的白天到校外走走。

安達轉過頭來。我「嗨~」地跟她揮了揮手。她也輕輕揮手回應我。接著又轉頭向前。

她有氣無力地走著。話說回來,安達不是騎腳踏車上學嗎?

安達不時會轉過頭來,而她每次這麼做,我們就會四目相交。她沒有徹底把我當作不存在。看來要假裝我不在滿困難的。就在我們重複這種狀況好幾次以後,安達停下了腳步。

她先等我跟上她,才開口投降。

「啊……我辦不到。」

「咦~」

安達揮揮手,示意自己的身旁。

「不過,要不要一起走?」

邀我一起走的安達眼神往旁邊游移,但為什麼同時也隱約有種可愛的感覺呢?

我稍做思考,仰望天空。

我做出結論,決定怎麼做比較好。

「就這麼辦吧。」

觀察就到此結束──我大步走到她旁邊。然後就這樣跟安達一起在白天的鎮上散步。

好,該去哪裡呢?

我內心一陣雀躍,就好像一直踩著行人穿越道的白線前進。

「怎麼說……滿無聊的。」

「咦?」

安達依然望著前方。

「我覺得自己一個人走在路上放空,還挺無聊的。」

安達的解釋跟我從她的表情中看見的情緒一模一樣。我慢了幾拍才發現,這也表達了安達獨自一人的時候的心情。她似乎是想辦法擠出了一些話來跟我說。

「就只是這樣。」

這樣就夠了嗎?安達的眼神這麼詢問。

夠了──我表示已經可以了。

我覺得自己的態度高高在上,卻也有些高興。

「這樣啊。」

因為安達很難得像從冰塊的隙縫間流出水那樣,吐露心聲。

這股溫度變化雖然讓人不禁微微發抖,但我還是正面承受改變,然後──

有了跟她一起向前邁進的動力。

「…………………………………………」

兩個人一起走就不無聊嗎?

安達表情平淡的側臉,一直不肯讓我察覺她的心思。

所以,我打算過一陣子直接問她。

而隔天。

我們依然待在體育館二樓。

這是個舒適的地方。會感覺心靈漸漸沒入某種柔軟的物體當中。

我突然想到的「聖域」這個詞聽來實在太小題大作,使我獨自笑了出來。

「今天的島村同學」

我作了一個夢。

是坐在變龐大的社妹頭上,飄在夜空中漫步的夢。

很開心。

我知道自己開心到彎起了嘴角。不過要是現實中真的飛那麼高,我可能會擔心得沒辦法那麼悠哉,所以夢境還是一場夢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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