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Bitter Sweet Memories」

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音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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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事情時,必須總是真心以對。不然,你的真心永遠不會刷新喔。』

記得長什麼樣子,卻已經不太記得名字的國中老師說過這種話,但感覺他這麼說的時候早就為時已晚了。那時的我沒有過去的影子,就像順著溪水流動,受到溪水研磨的石頭般圓滑,說得好聽點是心靈澄澈,難聽點是不會留心注意其他事物。只是讓時間毫不停滯地流逝而去——

我變成了那樣的人。

其實沒有什麼讓我變成那樣的轉機。只是環境從小學移到國中,在人際關係應有的樣態上逞強的同學也變多了。我想我只是適應了那樣的環境。

善意是從正面敲響心靈門扉的東西,惡意則是透過縫隙悄悄接近的東西。而內心天真,就會讓它有接近的破綻。若毫無防備地引誘事態惡化,不會有人施以同情,也不會伸出援手。大致在受傷之前,就會理解到這個道理。

所以我在被傷害以前,就填滿了所有心靈的縫隙。

這樣就不會有惡意透過隙縫前來,也不會有惡意從我心中傳出去。雖然感覺好像因為把門的隙縫填滿,讓我的好奇跟關注也跟著無法表現在外了,但不執著於任何事情不會讓我感到精神疲累,反倒很輕鬆。我就這麼以這種狀態融入了整體事態的潮流當中。

我認為這沒有好壞之分,它就是這種概念。

陽光變強就覺得熱,接近冬天就覺得冷。

純粹接受眼前變化的我其實就某方面而言,本性上沒怎麼改變。

所以我不曾對自己感到疑惑。

我想,今後的自己也一樣會是這個樣子吧。

我認為會是這樣。

我本來以為維持現狀就好了。

無論跟誰相遇、遇到挫折,或是希望遠離了自己。

我隱約覺得對這些事情窮追不捨是不好的,只要低下頭不去注意,疼痛跟後悔也會隨之淡去,變成一如往常的自己,而實際上,我至今就是用這種方式度過了各種狀況。

但跟島村的相遇,讓我不能再無視下去了。

而遇見島村以後,也無法維持現狀就好。

我完全找不到「照這個步調跑下去,就不用多加擔心」的要素。

根本沒有可以安心待著的地方,只能一直前進。

並非順其自然地前進,而是不斷地掙扎,以及掙扎。

我想接近視野可見的美好事物。

我深深懷抱「我就是因此才會過來」的想法,問她「我們一起來玩吧!」,結果——

「咦?辦不到辦不到。」

出來應門的島村很乾脆地揮手拒絕。

才剛問就被乾脆拒絕的我露出困惑眼神,島村就開口解釋:

「呃,因為,中元節我要去外公他們家。」

這是極為正當的理由。看來她不是因為我而拒絕,有點鬆了口氣。

原來也有在中元節時回老家這種事啊——跟親戚交流淡薄的我不熟悉這種事情。

「這樣啊……」

早知道先打個電話問過她再來了。但我有點害怕透過電話跟她說話。

前陣子在電話中的談話,讓我心生猶豫。

而且能像這樣見到島村一面,我也有點心滿意足了。我真容易滿足。

「嗯。順帶一提,我們今天出發。」

「啊,嗯……畢竟是中元節嘛……」

我只說得出不曉得想表達什麼的回答。還有,雖然跟現在談的事情無關,不過島村穿的上衣畫滿了蛋的圖案。破掉的蛋裡面不是跑出蛋黃,而是各種生物。哪裡有在賣這種上衣啊?我想,思夢樂大概沒有這種衣服。

「你們會在那裡住幾天?」

我擦著手汗問。

「預定是四天三夜喲。」

她的語氣不知道為什麼像巴士導遊一樣。手掌也往外斜擺,連動作都很像。

「那……那麼,我可以……四天後再來嗎……」

我小聲說著,觀察島村的反應。島村「嗯」地一聲同意了。

「那就好。」

我這樣回答以後,島村就看著我的臉。然後像是察覺了什麼似的,多加了一句:

「啊……那我回來再打電話給你。」

「我等你。」

其實我甚至想在島村的房間一直等她。

島村就這麼觀察我的額頭跟脖子。她這樣是什麼意思?我困惑地微微扭動身子時,島村回頭往走廊後面走去。我抱著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麼的不安等她,不久島村就回來了。跟剛才不同的,是她並非兩手空空的狀態。

她手裡拿的是礦泉水跟冰淇淋。

「你難得都來了,嗯……說是安慰獎會不會太難聽?」

島村拿著水跟冰淇淋思考。

「下次要再來獎……念起來好不順。很熱獎(註:日文音同「很熱吧」)……這個又莫名其妙。」

她開始認真考慮這個問題了。明明島村平常不像會特別拘泥什麼,卻會在奇怪的地方變得很認真。我感覺她這不可思議的部分也吸引了自己。

「算了,是什麼獎都好。給你。」

島村放棄找出結論,笑著把手上兩個……獎品?遞給我。

我的眼睛周圍猛然衝出一股溫熱。

即使不是面對不可思議的事物,也有這麼劇烈的反應。

說得直接點就是,我是被島村的一切給吸引了。

趁島村還沒對差點啞口無言地看她看到出神的我起疑,我輕摸了臉頰,整頓一下表情。接著我收下礦泉水跟冰淇淋。這兩個東西都很冰涼,療愈了我流汗的手掌。

「你握得那麼用力,冰淇淋會融掉喔。」

經島村這麼一說,我不小心慌了起來,差點就這麼把冰淇淋弄掉。

到頭來,我還是要稍微用力點握著,好支撐住冰淇淋。

「謝謝。」

我把寶特瓶跟冰拿在臉旁跟島村道謝,接著她緩緩揮手,說「不會不會」。隨後島村的父母走了過來,於是我低頭說聲「那我走了」,急忙離開她家。一到外面,原本消失的現實又回來了。

面對島村時感受到的溫暖,被炎夏的高溫所取代。

即使如此,島村對我的關心依然化為逐漸消失的冰冷留在我手上。

我舉起寶特瓶。

隔著透明的礦泉水望向天空,就想起了體育館二樓。

一切都是從那個地方開始的。那讓我彷佛全身細胞都被替換掉一般,誕生了全新的我。

我不留戀以前的自己。

連昨天的自己都可以毫不在意地忘掉。

只要今天跟明天的自己能夠接近島村,就夠了。

我打開瓶蓋,喝起礦泉水。

這不是為了沉浸在回憶中,而是要替新的自己灌輸活力。

我大口大口地,把礦泉水像瀑布般一口氣灌進嘴裡。

安達家應該根本不會在中元節做什麼活動吧——我目送著安達離去時這麼心想。安達身上真要說的話,是飄著大都市的味道,說清楚點就是帶著被鋼筋環繞的氛圍。很潔白、乾凈,又冰涼。

就像這輩子都沒碰過泥土那樣。

……原來如此,可能就因為她是鋼筋,才容易變熱吧——我領悟了某種奇怪的道理。

「馬上就要出發了,去準備一下。」

「好——」

我回應母親的話回到房間,就看到社妹躺在被褥上。我判斷不出那是家裡的還是她帶來的,不過她用一副很珍惜的模樣舔著冰棒,臉上笑嘻嘻的。我一瞬間覺得她的頭髮比冰棒還要耀眼,差點就這麼陷入平靜的心境當中,不過我忽然心想她這是在我的被褥上做什麼,連忙抓住她的後頸。

就算只用我細細的一條手臂,也可以輕鬆舉起社妹。社妹在空中擺動著手腳,看向我。

「怎麼了嗎?島村小姐。」

「不是說好不在被褥上吃東西的嗎?」

「沒有啊?」

「啊,這是跟我妹說好的。不管了,反正從今天開始,你也不可以。」

我把社妹帶離被褥再放開她,接著她就靠到我身上。她把我的腳當作椅背,讓我不能動彈,而我原地坐下以後,她就坐到了我的兩腳之間。雖然平時就是這樣了,不過社妹真的貼到身邊,也不讓人覺得熱。她身上的色調反倒令人有種涼快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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