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章「以及擁抱聖母的愛,金盞花」

因為每次都這樣,也開始習慣了,有種「喔,又來了」的感覺。總之我沒能睡著。

從窗帘縫隙射進的晨光刺得我眯起雙眼,同時我也以一句話概括自己。

「真是毫無進步。」

光是稍微搖頭,腦袋就像撞到頭蓋骨般疼痛。簡直像是遠足前一天興奮到睡不著的小孩一樣。我感覺到有如束緊全身的倦怠感及窒息感,閉上雙眼。沉浸在黑暗與呼吸聲中,忽視掉身體的感受。不去注意肩膀,忘掉頭部的沉重感,吐一口氣。

重複這個動作幾次,身體的倦怠感就很神奇地緩和了下來。結束之後,我拿起枕邊的手機,再看一次島村說「可以啊」的回信,然後走下床。

我必須要化點妝,才可以讓臉色比平常更蒼白的自己多少好看一點。在那之前先換好衣服,再隨便吃個麵包,洗洗臉——我在心裡決定接下來要做什麼。

唯一的救贖是今天沒有因為太煩惱要穿什麼,而發了瘋似地選擇穿旗袍。

不過島村對旗袍的評價也挺不錯的,如果她拜託我,也是可以再穿。

……應該說,島村的要求我應該大都拒絕不了。

該不會我的思考其實很危險……岌岌可危……不,才沒有……好像有?有嗎?可能有吧……頭原本就很痛了,還受到這種令腦袋綳得更緊的疑問折磨,讓我好想吐。

一走出房門,發現房間跟走廊的溫差不大。地板冷得像是站在冰上一樣。

這麼冷的話——

「……不會有問題吧?」

我很擔心島村會不會躲在暖爐桌里冬眠,不肯出來。

我的擔憂中,開玩笑和真的那麼認為的成分各佔一半,但看到島村走進教室,就全像是融化的雪水般流向別處了。光是看到島村一眼,胸口就像是真的有一股暖流通過,這都是因為現在是冬天。如果教師里只有我跟島村,我可能會大力向她揮手打招呼。也會立刻就不再在意自己睡眠不足。

不愧是我的太陽……本來以為說過幾次就不會難為情了,結果還是會。

島村在走去自己座位前,先繞路來找我。這麼快就來了啊,已經要來找我了——我不禁抬起手肘,做好面對她的準備。我像是遇到恐怖情境般,僵著身體等她過來,但島村只是笑笑地說:「我有帶來,你放心吧。」說完又馬上離開了。

「…………………………………」

怎麼可能在這種眾目睽睽的地方給嘛,嗯。我知道這一點,卻仍然有種她故意先不給的感覺。我簡直就像島村養的狗一樣。不對,實際上沒有那麼誇張,不過,如果我是狗,就可以讓島村抱著,也可以縮成一團躺在她的腿上……我覺得就算自己是島村的狗,也沒有什麼壞處。不不不,不行,不不不……我用指甲刺著額頭,逼自己反省。

之前還只是懷疑,但現在我確信——最近的我真的是個笨蛋。

接著,在開始上課一段時間後,我一回頭,就跟島村四目相對。

教學觀摩的時候,不小心跟待在後面的母親對上眼,也會是這種感覺嗎?互相看一陣子後,我把臉轉回前方,用自動筆在筆記本上不斷畫圓圈。

我們會四目相交,就表示島村也在看我。

我的座位在她跟黑板的中間,會看我也是理所當然,但這麼一來,就代表她天天都看著我的背影。她會不會覺得我有些奇怪?她會不會其實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如果上課時的妄想全被她知道,很有可能會演變成我自殺的動機。目前島村還不會帶著尷尬笑容退開,應該還沒被她發現……讓島村說著「你正值青春期呢」拍肩安慰我,我八成會難為情到無地自容吧。

我的注意力全在集中這些事情上,完全沒辦法認真聽課。環視周圍,只看到和平時相同的上課景色,教室內的氣氛毫無躁動跡象。

意思就是,沒有半個同學因為今天是情人節,就顯露出心裡的興奮情緒。難道在社會大眾眼中,情人節不是什麼令人興奮不已的節日嗎?說不定,就只有因為這個節目時而開心時而憂鬱的自己,才是最樂在其中的人。

還是說,大家是要在放學後才送巧克力?我也是那樣。所以,若現在就開始緊張,會很難撐到最後。現在只要放鬆肩膀,讓謹記著自己的目的就好。

去名古屋,買巧克力,再跟她交換。順利進行這三個動作,就是今天的目的。

我看像手邊,想把這三件事寫在筆記本上深記在心時——

「啊。」

發現有抹感覺再怎麼擦還是會留下痕迹的黑暗,在筆記本中央形成了一個圓圈。

我注視著連板書都一起吞下的黑暗大嘴,稍作思考,在周圍畫上花瓣。

一朵不詳的黑暗之花,在我的手邊綻放它的身姿。

中午過後的上課內容我幾乎不記得。我的精神快到達極限,意識斷斷續續的。

腦袋裡也有許多地方應該斷裂,從各處傳來了疼痛。都是因為要睡不睡的關係,疲勞反倒顯現到身體外側來了。今天的重頭戲才正要開始,想躲進被窩的弱小心靈卻在不斷侵蝕我的精神。眼皮很沉重,於是我開始拉起眼皮,傳出清脆聲響。

聽到這個聲音,也開始有精神了——我自以為是這麼回事,離開座位。

我急忙去找島村,心想今天一定要第一個去找她。島村拿著一疊課本,仰望站在面前的我。她看向我,然後緩緩揚起嘴角。

「記得是要去哪裡玩吧?」

「嗯。」

如果我長者狗尾巴,現在肯定在激動地左右亂甩。

「你有想去的地方嗎?」「我想去名古屋……呃,會不會太遠?可以嗎?」

島村小聲說著「名古屋」,睜大雙眼。是不是突然選了一個太遠的地方了?我正想跟她解釋去那裡的理由,島村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大笑。咦……她突然這樣,反倒讓我在其他方面上擔心了起來。我根本不知道剛才的對話中哪裡有笑點存在。

「原來如此,事情就是這麼巧啊。」

「咦……你是指什麼?」

「別管了,走吧走吧。剛好我也想去那裡。」

島村把課本隨意塞進書包,迅速站起。她剛好也想去?

正當我在態度與言行跟平常大不相同的島村感到困惑時,她看向了我的臉。

「話說,你去那裡要做什麼?」

「去買巧克力……呃,我還沒買……啊,我覺得當天買,可能會比較新鮮……」

「啊哈哈哈哈,這樣啊,那還真不錯。」

我才辯解到一半,就被島村的笑聲打斷……她怎麼了?難道島村也意外地很興奮……嗎?但我總覺得不是那樣。完全是個謎啊。

不過,即使謎團重重,我也因為她看起來心甘情願而感到放心。

話說回來,我還沒收到最重要的巧克力。

我不斷偷瞄島村的臉,她立刻察覺了我視線中的意圖。

「啊,巧克力嗎?」

嗯嗯嗯——我微微點了三次頭。島村輕拍了一下書包,說:

「你買好之後,我再拿出來。先給的話就不是交換了吧?」

她又吊人胃口了。不過,她說的也確實沒錯。

我果然是島村養的狗嗎?我邊這麼想,邊難為情地抓抓鼻子。

「你今天不換穿旗袍沒關係嗎?」

來到腳踏車停車場時,島村開口調侃我。我被她這句話激怒了。

你想看的話,要我回去換旗袍也沒問題啊——我本來想這樣瀟洒回應。

「如果……你……想看……的話……」

真是含糊到不行。就連我們店裡的炒飯,都比這句話鬆散。

「啊,不過,要是弄得太晚也不好。」

島村可能以為我是認真的,要我直接去車站。

就算是我也不會當真。我在繼續丟臉下去之前,跨上了腳踏車。

島村立刻搭上腳踏車。雖然還沒出學校,但我也不管那麼多,直接踩下踏板。

今天應該只有島村會搭上我的腳踏車。

我默默祈禱事實真能如此。

到車站之後,島村說:「啊,用跑的就能趕上電車。」於是我們跑了起來。雖然我很疑惑她怎麼會知道電車的時間,但我在開始思考之前先動起了雙腳。

我們跑了一段路到電扶梯,島村說了聲「休息~」。乖乖搭電扶梯到二樓後,她又說「快跑~」,我們又跑了起來。如果是照島村的指示奔跑,那光是動著雙腳都覺得很開心。

我有這種感覺。

我們跑過剪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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