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章「朝往太陽的光輝,香水草」

回到家並回到自己房間後,第一件事就是先躺下,用頭去撞床面。

雖然我還記得有把島村送回她家門口這件事,但之後的記憶就像被夕陽烤焦了一樣,模糊不清。虧我這樣還有辦法在不出意外的狀態下回到家。

我的腦袋很燙,讓我非常懷疑今天是否真的是冬天。耳朵也很癢。灰塵在我用頭撞床的位置周邊飛舞,看著那透光的顏色,我才發現到外面的晚霞。

現在的我,發紅的程度或許不輸夕陽。

每回想一次,就會對自己的一舉一動感到難為情。我用頭撞床,並踢著腳。

應該差不多起得來了吧?頭是抬起來了,但背部還是一樣癱軟無力。

大概還需要五分鐘吧,於是我又躺回床上。我自然而然地開始發出「唔唔唔唔唔……」的呻吟。感覺就算是平常不關心我的父母,看到現在的我也會擔心。

「……連我自己都覺得很不自然啊。」

雖然沒有做到最好,但以結果來說,事情往我希望的方向發展了。

上個月才覺得根本不存在的神,或許真的存在。可是那個神大概很壞心,而且喜歡引導我朝向更煩惱的方向去吧。而我現在也有著決定好預定行程才產生的煩惱。

「……巧克力。」

我聞著棉被上夾雜柔軟精味的味道,低聲說出這個詞。

說出那個恐怕會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讓我的腦袋融化成粘稠狀的點心名稱。

這是第一次要送巧克力給別人。收到巧克力……大概也是第一次。雖然小時候父母有買給我,但我認為那不用算進去也沒關係。反正算進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那對於我第一次希望收到巧克力這個事實,毫無影響。

明明還有一個星期以上……不對,要做許多準備的話,反而可能還不夠。

自己做……不,要收下好像會有點沉重。好像有點沉重……真的很沉重。再說,我根本就不曾下廚,真的做得出來嗎?要先做功課,或是練習?可是,果然還是很沉重。還是像聖誕節那時候一樣,順著島村的喜好準備成品……會比較好。我覺得……還不錯。這主意不錯吧?等等,可是……

一想到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就不進想讓自己不留下後悔。

但是,不可能有人會知道「絕對不後悔的方法」。

要怎麼做才正確?這問題讓我早早就開始感到頭痛了。這種狀態下還要再撐啊十天。我撐得下去嗎?

感覺正式上場時,我可能會變得像被白蟻啃食過得角材一樣,呈現中空狀態。

「自己做……自己做……在那之前,要先問出島村的喜好才行……」

大概不會有人知道,只能問她本人。不過若問得太過頭,會泄露出我有多用心,感覺很難拿捏分寸。真的感覺很難——我會想起今天那些生硬的舉動,鼻子表面便開始發熱。我裝作滿不在乎地心想:「那不是需要那麼在意的事情喔。」以冷卻激動情緒。

而且這說到底都只是跟朋友……對,像是友情巧克力……那樣的東西。

所以,除非把事情弄成「想表現出自己很會做料理」,否則親手從頭做起,會讓對方覺得很沉重。

但反過來說,若是島村自己做的,我會很想要。我非常渴望拿到那樣的東西。

對於我們之間的關係,我真正希望的是——

不僅僅是我單方面認為她是佔有特別地位的人,我希望島村也能認為我在她心中佔有特別低位。

我想要有不同之處。我想在人際關係當中得到只屬於我的某種東西。

但是,我想不到該怎麼做才好。若我要求她給我特別一點的巧克力,那從那一刻起,她所準備的就不特別了。成為「特別」的先決條件,是要她「自願」那麼做。

既然這樣,那就要用假裝不經意的對話引導島村往那個方向去做……但光是要做到「假裝不經意的對話」就已經不可能了。仔細回想自己最近的醜態,這點小事我當然知道。每次都要拚命思考怎麼假裝不經意對話的我,根部不可能做得到「不緊張、婉轉對話」這種高技巧的事情。我總是使出全力投球,卻也因為緊張得全身僵硬,而變成長投。

我實在是太遜了啊。雖然現在才說有點晚,但我真的很討厭自己。

轉頭翻身,灰塵因而飛舞,使我感受到一股頹廢感。

我真正想要的東西,遠比巧克力還要柔軟。

而且,還軟到令人無法捉摸。

情人節這個節日,也只不過是為了小心翼翼地觸摸它的一個過程罷了。

二月五日(三)

上課時,我的思考也一直不斷往返於島村和巧克力之間,有如在夢與現實間來回。

我這樣是不是有點危險?有點吧……我覺得有一點。但上課往往都是很無聊的一件事。,而且因為座位的關係,我無法看見島村的身影。這麼一來,就只能動動腦袋來打發時間了。不過就算沒有很閑,我也可能會想那些事情就是了。

一回過神就發現已經是放學時間的這種感覺,讓我心裡很焦急。照這樣下去,感覺十天很有可能會在轉瞬間消逝。明明若是以前的話——若是過去那個沉溺於用不完的時間當中的我,就會很樂意接受這樣的狀況,但現在的我辦不到。我得到了龐大的某種東西,所以現在才會被逼得走投無路。

我在整理抽屜時轉頭一看,就看到無視於季節感、皮膚晒成小麥色的日野,以及眯起眼、看起來有點想睡的永藤。她們向島村打過一兩句招呼後,便離開了教室。島村也會跟那兩個同學交換巧克力嗎?我想,如果是島村,收到巧克力應該會回送,但大概不會主動提議要交換。還有——雖然不太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我也想像了一下那個穿太空服的女孩。總覺得……最近沒看到她出現在島村身邊。就各種意義上來說,那女孩到底是什麼人?

島村也可能有和其他我不認識的人約好要換巧克力。我所知道的島村,其實也只不過是她的其中一面。不對,我甚至沒有完全理解那一面。畢竟她的性格難以捉摸。而她也並非無事主義者,很少被壞傢伙牽著走。

即使想停留在島村身邊,她也會輕快地溜走。

不過,就算島村和別人交換巧克力,我也覺得無妨。呃,與其說無妨,不如說我應該沒有權利干涉吧?我雖然知道是這樣,但真的目擊到她和別人交換巧克力的話,我也不太可能保持心情平靜。

由於開始感到頭暈目眩,所以我先深呼吸,暫時休息一下。我到底在激動什麼啊?

從光是坐在教室里就快窒息這點來看,我或許患了比自己想像中還危險的病。我不禁心想,人大概就是像這樣沒有察覺到疾病惡化,結果就變成了無法挽回的狀況吧。

我雖然在逞強,但實際看到島村把巧克力交給別人的畫面,我大概會非常沮喪吧。不對,我說不定會哭出來。換句話說,就是我其實不希望那種事發生。

……承認這些事實,自己令人厭惡的地方就會一個個被攤在檯面上。只要不除去這些浮上表面的「渣」,人際關係嘗起來就會變成難以忍受的味道,讓人敬而遠之。

我有確實撈掉自己的「渣」嗎?我一直希望事實是如此。

我想著這種事情,再次轉過頭去,發現島村不在教室了。他似乎已經要回家了。我慌張地把剩下的課本塞進書包。島村很少主動走來我的座位,這讓我有些心煩。

我抓起書包,快步走到走廊上。沒有看見島村的背影,於是我換用小跑步前行。跑到一半,我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走廊有多寒冷。我在意的順序顛倒成「先島村,再季節」了。

走下樓梯後,我就找到了島村。大概是很冷的關係,她有些駝背。她拉著袖子,試圖把拿著書包那隻手的指尖也藏進袖口。因為這樣,她看起來就像是肩膀突出來了一樣。

我走進島村背後,接著她大概是察覺到腳步聲或是我過來的氣息,而轉過頭來。

「哎呀,是安達啊。」

怎麼了?——她用眼神這樣問我。我想著要冷靜跟她說話,緩緩開口。

仔細想想,我今天在學校都沒有出聲。

「我在想……島村喜歡怎樣的巧克力?」

感覺意外自然地就成功問出口了。成功了嗎?成功了吧,大概。我會開始有像這樣自問自答的習慣,應該是我對自己的行動抱有很大的疑問,大到讓我想這麼做的緣故吧。雖說是「自然地」,我卻感覺到嘴角有些僵硬。

「巧克力嗎……我不太常吃耶,我想想……」

島村看向走廊盡頭,開始沉思。她似乎沒有把這個問題想得太深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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