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章「請挑選一個適合我的巧克力」

不論誰怎麼說,現在都是冬天。肌膚感受到的東西,以及雲朵的模樣都徹頭徹尾是隆冬時期。稍微鬆懈下來鼻子就會冷,上課時不經意地發個呆,眼皮就會變得沉重也是……這部分或許不管是哪個季節都一樣。即使如此,冬天時就是不管睡了多久,還是會特別容易打瞌睡。是身體想要冬眠嗎?我覺得有辦法冬眠的話,那樣也不壞。

這樣的二月四日,一如往常地逐漸邁向日落。

今天的課程終於結束,教室里的乾涸氣氛也因此鬆懈下來。也有人在課程結束後,為了參加社團活動而馬上奔向外頭。我心想「他們還真是用簡單明了的方式在享受青春啊」,目送他們離去。同時走廊上的空氣也躥進教室,那溫差使我稍微顫抖了一下。氣溫寒冷得讓我實在無法冒出沖向走廊的念頭。

寒假結束時跟暑假那時候一樣,換過了座位。而抽籤的結果,使得我的座位從教室中央變成接近後方出入口。雖然不是什麼特別的事,但我很高興能拉開和講桌間的距離。以往曾有過只是大個哈欠就被老師訓斥的狀況,不過只要拉開距離,老師就不會那麼嚴厲。相對的,只要像現在這樣有人出入,就必須感受到連冬天也一同上門打擾的感覺,因此這也是個令人靜不下心的地方。

「……那麼……」

今天該怎麼辦呢?要直接回家,還是問問安達有沒有什麼事呢?

進到二月以後,安大的樣子看起來就變得和之前一樣奇怪。不過安達不奇怪的時期就只限於我們相遇後大約一個月之間而已,所以或許她在夏天跟秋天以外的時候大都很奇怪也說不定。她還真是個令人傷透腦筋的孩子啊。

「啊。」

我們對上眼了。轉過頭來的安達僵住身子,我也在還沒把課本完全放進書包的狀態下靜止下來。

在以要出聲對話來說稍嫌遠了點的距離下相互凝視,讓我很煩惱該怎麼應對。在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安達便壓低視線,開始玩弄起自己的劉海,於是我也再繼續把課本放進書包里。

要拿捏和安達之間的距離感也是比想像中還要困難的事。

在放學後跟午休時,我常常感覺到這種視線。雖然上課時再怎麼說都不會有一直回頭看向我的情形,但取而代之的是她會自己板起臉來,然後突然臉紅,或是趴下來把臉貼在課本上,又或是焦躁地撫摸頭髮,看起來很忙碌。安達正好就像是和我交換般,換到教室中央的座位,所以她那模樣自然會映入我的眼中。由於她的頭會左右移動,坐她後面的女生在抄板書時好像有點辛苦。

「嘿!SHIMA!HINO來啦!」(註:「SHIBA」和「HINO」為「島」和「日野」的羅馬拼音)

有個開朗的傢伙過來了。她的肌膚像是不想輸給那活潑的模樣似的,甚至能看到被晒傷的地方。感覺起來確實不是「日野」,而是「HINO」。她過年似乎有和家人一起出國去玩,不過皮膚還真是黑得徹底。就好像只有她一個人活在盛夏當中。

「你那什麼半吊子的外國人式打招呼啊?」

她是連腦袋裡都被曬熱,變成外國人了嗎?

「哎呀~因為談到是不是只要換成羅馬拼音,就會變得很像品牌名稱。」

對對對——永藤點頭附和。究竟是從什麼樣的話題聊到那裡去的?

「不過島村還是維持平假名會比較像吧。」

「呃,原本就不是平假名啊。」

對對對——永藤粗略地附和。我連她是在附和誰都搞不清楚。

「順帶一提,我沒有事情要找你。那再見啦~」

日野揮手離開教室。在連吐出來的氣都會變白的這個季節中,她那背影和背景格格不入。永藤原本打算跟上曬得熱透的日野,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般,停下腳步轉過頭來。這邊這個則是很蒼白。她用手指輕輕抬起眼鏡幾次,向我詢問:

「有在丟嗎?」

「啊?」

這個啊,這個——永藤輕快地揮動右手。往橫向揮動的手臂,以及像是連帶跟著晃動的胸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唔……啊,是指回力標嗎?講到「永藤」,「丟」的話,就只有那件事了。

「我妹妹有在丟啊……」

記得當初應該是那樣設定。感覺那個妹妹正看著我們。

「幫我跟她說等她技巧純熟了,我們就來比賽。」

「咦?喔……嗯。」

永藤只說了這些,便追隨日野而去。她還真是留了個令人傷腦筋的留言啊。

我有點無法想像安達和永藤站在一起玩回力標的模樣。

既然永藤想找回力標的同伴,那乾脆就和日野一起玩就好了啊。我想大概是日野不肯陪她吧。而且永藤也不會跟日野去釣魚。

那兩個人並非肯定對方的一切,感情卻很要好。我認為這是挺不錯的交友關係。

「……國外嗎……」

有點羨慕。我從來沒有出過國。豈止如此,我連飛機都不曾搭過。不過再怎麼說還是有搭過新幹線——雖然不太懂是為了什麼,但我在心裡建造了類似防波堤的東西。

由於從走廊進入教室,有如冬天集結體的空氣也告了個段落,於是我也打算回家。但就在我正準備離開座位的時候,桌子前面冒出了一個人影。我維持半蹲的姿勢往上看,發現那個人是安達。

「喲呵。」

「安……安安。」

她的招呼聽起來不太自然,像是勉強自己配合我的感覺。我今天午餐是和日野她們一起吃,所以這是今天第一次聽到安達的聲音。而且我想邀安達一起吃午餐的時候,她就連忙逃跑了。

她好像很怕跟日野還有永藤呆在一起。不過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雖然我跟日野她們是朋友,但不代表安達也是如此。

而那個安達正含糊地、有如嘴巴很沉重似地開口。

「今天……有空嗎?」

「嗯?」

「要不要做點像是出遠門……不對,像是繞路那樣的事情?之類的。」

她為什麼就是會想加上「像是」這個詞呢?她著急的講話方式聽起來有些不對勁。

「要不要一起去哪裡的意思?」

安達微微點頭。唔……太冷了我不要——我有一瞬間差點這麼脫口而出,但這樣拒絕的話,她應該會覺得我很冷淡吧,於是我又再重新思考怎麼拒絕。我覺得,「選擇遣詞用字」這部分是人際關係當中最讓人感到精神疲勞的地方。我不是聰明人,所以沒辦法迅速想到可以代替的字詞。

就不能像某某斗惡龍的主角一樣。用「是」跟「否」解決一切嗎?

「啊,如果你很忙的話也沒關係,要不要答應都無妨。」

安達揮手拉起像是預防線的東西。那種有點太過度的預防,是在無法推測和對方之間的巨鹿干時會產生的東西。我能理解不想被對方討厭的心情會先浮上心頭,以及為什麼態度會變得低聲下氣。

但她這麼跟我說,會讓我有點想虛張聲勢,應該說想惡整她。

「這樣啊~哎呀~太好了,其實我今天可是忙翻了……」

我開心地講著玩笑話,卻發現安達不只完全不笑,還緊閉著眼,一副只要再多說一點就隨時會哭出來的模樣,於是我心慌地改變自己的說法。

「……怎麼可能會很忙嘛。安達你這個問題還真壞心耶~」

啊哈哈——我連忙打圓場。聽到我這麼說的安達,尷尬地對我說聲:「抱歉。」

……不小心讓她跟我道歉了。呃,我本來沒有那個意思。有如以薄薄紙張拍打臉部般,一股罪惡感掠過肌膚。這麼一來,在氣氛上就變得很難拒絕她。

「剛才那是騙你的對不起我太囂張了。所以就一起去哪裡逛逛吧。」

我向她道歉,順便答應她的邀約。安達原本緊繃的表情變得柔和,看起來連肌膚都變滋潤了。安達似乎是心情跟情感的影響會馬上顯現在表面的體質。容易理解是件好事。

我在升上高中以後,就變成有點難以理解的傢伙了。這樣不好啊,嗯。

「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雖然覺得她大概沒有想去的地方,但還是問問看。

「是沒有想去的地方啦,不過……」

「不過?」

因為聽起來感覺還有後續,我便催促她繼續講下去。接著安達就像是咬住圍巾那樣地下頭,然後——

「我有點想……吃些點心。」

她的視線逃往別處,但嘴角卻因為擺出笑容而抽搐。她的臉還真忙啊。

臉的上半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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