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奇妙的☆安達

『小島我以後長大想要當高個子!』

較小的我說著那種話。我想,這大概是場夢。

身邊的小孩都叫我「小島」,那時候的我非常喜歡這個稱呼,所以連我自己也都用這個昵稱稱呼自己。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好丟臉。沒想到我居然會用「小~」的方式稱呼自己——如此心想的我不禁低下頭來。

這是我在幼稚園大班的時候,被問到類似未來的夢想這種問題時所做出的回答。雖然是我自己的事情,可是我並不記得當初自己為什麼會說這種話。那時的我,很憧憬身高很高的人嗎?

周邊的景象在那時候的我眼中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呢?

天空看起來很高,大人看起來也很高大。不管跑多遠都不會跑到上氣不接下氣,而且對任何事物都有興趣,會積極地去接近感到有興趣的事物。只要舔一舔甜甜的糖果,煩惱就會跟著糖果一起融化消失,也不會被名為人際關係的煩人外皮所包覆,只存在著龐大的友情集結體。

虧那樣無憂無慮、把真實的自己暴露在外的我能夠存活下來啊——我對那樣的自己感到無比傻眼。

最近的安達看起來很奇怪。

呃,雖然從之前就偶爾會有行徑變得很可疑的情形,但這次和那種變化不同。首先,就是感覺到視線的次數增加了。在上課時間不經意發現到,有一道盯著我的視線而看向遠處的座位時,大多數都會和安達四目相對。之後安達就會立刻低下頭來,打開課本。她那樣會讓我很想對她做出「至少在一開始就先翻開不是比較好嗎?」這種針對一點也不重要的地方的吐槽。這就是她第一個奇怪的地方。

第二點,她講話的時候嘴唇跟肩膀都會顫抖。她的下嘴唇會呈現波浪狀扭來扭去的,肩膀上下抖動的動作也很大。她一直持續散發出好像在忍耐什麼,又或是想說什麼卻無法下定決定說出口的感覺。她的嘴唇不會因為這樣產生肌肉酸痛嗎?嗯,不會吧。

第三點,她期末考的英文成績比我還要好。

……要出國旅遊的時候把安達一起帶去就可以安心了。這部分只是開個玩笑。

我想,她大概是有什麼事情想對我說,或是想問我吧。雖然我在想既然覺得是那樣的話,就說一句「你有話想跟我說對吧?」來給她說出口的機會就好了,可是也怕催促她講出那麼難說出口的事情,要是內容很沉重的話該怎麼辦?所以我很猶豫要不要這麼做。

例如像是要借錢,或是把妹妹給她之類的。要是她來找我商量莫名其妙的事情——應該說,雖然不至於不可能,但會莫名其妙到讓我覺得「為什麼要跟我說?」的事情的話,我也會很困擾。

所以我現在雖然決定先默默觀察她的情況,但要是這種情況持續三天的話,再怎麼說我也沒辦法繼續假裝沒發現了。我決定等到這堂課結束進到午休時間,在吃飯的時候順便問她一下。這種時候大多都會是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的事情。

雖然我沒有做過統計,不過我努力讓自己那麼想,好讓自己的心情輕鬆一點。

日本歷史課結束以後,教室內的氣氛就鬆懈了下來。期末考結束了,答案卷也已經發回來,先不論結果的好壞,總之現在已經只要等著結業式跟寒假到來就好。教室里就如同寒風吹過的夜晚里有小小的燈光聚集般,雖然冷,卻也交雜著大家輕快的聲音。

有人把自己考試考不好拿來當成笑話,也有女生在談自己聖誕節的時候要跟男朋友做什麼。聖誕節嗎……也就是說,再過個十天,長著鬍子的老爺爺就要來了啊。妹妹今年也拿得到聖誕老人的聖誕禮物。她現在好像還相信有聖誕老人的存在。因為跟她睡在同一個房間的我都沒有收到任何禮物,所以她每年都會很得意地跟我說:「姐姐是壞小孩~!」從看到她這樣還完全不處罰她這點來看,我覺得自己應該算是個好姐姐才對啊。

不過那些事情就先擺一邊。我把課本收進桌子的抽屜當中,然後單手拿起錢包,離開座位。我斜眼看著日野跟永藤拆著便當的包裝,同時走向手撐在桌子上托著臉頰、一臉獃滯的安達身旁。她連課本都沒收起來,而且不曉得她是不是正集中精神在想事情,甚至沒發現我走到她身旁。

她實在是太心不在焉了,讓我覺得直接跟她對話很浪費。我繞到安達身後,把下巴放到她的頭上。接著安達馬上跳了起來,害我的下巴被她狠狠撞了一下。

因為向後仰而從椅子上花啰,用手撐住地板的同時慌張轉過頭來的安達,以害怕的眼神抬頭看向正用手壓著下巴的我。我則是還咬到了舌頭,眼眶開始泛出少許淚水。

「原來是島村啊。啊~啊~嚇死我了。」

她隔著衣服扶住胸口,同時也能看見她臉上的緊張鬆懈下來。知道對方是誰的話,恐懼似乎也會減弱……我是這麼想,不過她視線游移的情況比剛才還要更加嚴重。

「話說,你這是在做什麼?」

「只是試著玩了一下而已。啊~好痛。」

之前也吃了妹妹一記頭槌,我還沒有得到半點教訓嗎?我伸手幫安達站起身。安達的動作實在是太大了,使得周圍的目光因此集中到我們的身上。安達似乎也發現到大家的視線,看起來一副很尷尬的樣子。我感覺自己怎麼說還是對這件事有點責任,就先把安達帶到教室外頭。我直接拉著剛才握住的手,走到走廊上。

「怎麼了?怎麼了?那個……怎麼了?」

安達的眼睛不斷轉來轉去,臉頰又有些微泛紅。大概是因為一直處在動搖的狀態,靜不下心來的緣故吧。我放開手,然後拍她的肩膀說聲「好,深呼吸」試著催促她這麼做。背靠著牆的安達照我說的吸氣,然後再大口吐氣。不知道是不是沒什麼效果,她的眼睛還是停不下來。

我決定讓她暫時先這樣重複進行深呼吸。在我面前的安達,她看起來像是每當深呼吸一次時臉就變得通紅,她正在進行用呼吸的能量把體溫升高這種帥氣的事情嗎?

不過像這樣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跟她面對面,就能實際體會到安達的身高比我還要高。雖然我從之前就知道這件事了,不過我們的身高差距似乎沒有明顯縮小的樣子。我既不會感到不甘心,也不打算跟她比賽誰能長比較高,不過我卻被一個身高比我高的同學叫「姐姐」,而且我還摸了她的頭,想到這裡就覺得心裡就有股極度微妙的感覺。我們兩個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嗎?

由於一直深呼吸似乎也沒有產生什麼效果,所以我把手拿開她的肩膀,中斷這個舉動。在我還在慌張地思索有沒有其他好方法的時候,安達就在途中冷靜下來了。原本不斷轉動的眼睛停止轉動,臉上的紅暈也開始消退。或許是深呼吸的效果遲了一點才出現也說不定。看來終於能跟她講話了。

雖然要是我沒有做些多餘的事情,就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了。

「嗨,安達達!」

我模仿日野,試著用有些滑稽的方式對她說話。這句話同時也包含全部重新來過的意思。

「我比較希望島村可以用普通的方式叫我……」

安達小聲地對我提出要求。總覺得她之前好像也有這麼說過,也好像沒有。

「你放心吧,我想那個昵稱我不會再用第二次了。然後——」

午餐還是不要吃好了。我考慮舌頭的狀況,決定還是不要吃午餐。真是吃到苦頭了。我會想起自己被父母斥罵「別做些不必要的事」時的景象。

舌頭上還殘留著血的味道。還真是準備了一個討厭的調味料啊。

「我在想,你最近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是指?」

「啊……嗯,因為好像你常常在看我。」

要婉轉地問她也挺麻煩的,所以我直截了當地詢問。安達很明顯地移開了視線。

明明表情一點也沒變,不過眼睛卻撒不了謊的樣子。

「有……那回事嗎?」

「有。」

我如此斷定,然後繞到安達視線逃往的方向去。安達立刻就發現到我這麼做,換成看往反方向。既然這樣,那我也跟著動……我大概在走來走去繞了三圈左右時覺得膩了,換問她下一個問題。

「你有什麼事情想跟我說嗎?」

安達既迅速又不自在地動起縮起的嘴唇。

「有是有……」

「嗯,嗯。那你說一下是什麼事。」

我也很在意她到底想說什麼,所以想早點問出是什麼事情。究竟是有怨言,還是有什麼不滿呢?我是有先想過很難說出口的應該就會是那一類的事情,不過想讓對方說出那種話也是挺奇怪的。

安達把聲音含在嘴中,開始說起她想講的事情。這樣我聽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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