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夢色回憶⑧ ~雨過天晴~

綾野空被友利星見帶著,第一次來到了名為棒球部活動室的地方。

由於堆著許多球和手套,這裡有股獨特的皮革味。

大概是因為作為經理的星見勤於整理吧,這裡比想像中要整潔。

桌子和鋼管椅都有好好準備,可星見並沒坐在上面。她開口說道。

「小空剛才說我沒有考慮過海君的努力結果可能會是受重傷吧。海君是因此才在練習中放水的?果然是小空你要求他的呢。」

即使知道空不會回答,可星見還是特意問出來。

「海君被一樣事物迷住後,就會一往無前地衝到最後。周圍的人越是期待他,他就會越拚命。所以,你才擔心他會不會受到無法挽回的重傷吧。」

「…………」

「我是這樣想的。你和我一定是同類。好管閑事,想要盡心奉獻。所以你明白的吧。更相信海君一點吧。變得直率一點。像這樣一直用演技掩藏自己的真心,又有什麼好處呢。明明坐在中庭的長椅上等待著海君的那個率直的你,是那麼的可愛。」

……兩個人是同樣的類型,好管閑事想盡心奉獻?

空之前也有一段時間是這麼想的。

但是總會有種不自然感。

一開始以為這種心情是同類厭惡。可是,

「……學姐也說過吧,努力的人都是能獲得回報的,儘管形式上有所差異。那麼,萬一是沒有回報的情況呢?我覺得學姐一定會這麼回答——『想要成為他的力量,讓他重新振作起來』。」

這次輪到星見沉默了。

「我和學姐是不一樣的。我會儘力幫助的人絕非陌生的大多數人。而是僅限於『哥哥』。從學姐樂意邀請我和朝姬當社團經理這一點來看,學姐似乎並不想獨佔哥哥。如果是那樣,你為什麼像現在這樣對哥哥過分熱情呢?明明學姐並沒有喜歡上哥哥,要是存在讓學姐你做出這樣的行動的理由的話……」

「……要是存在的話?」

「學姐有關心二線隊員多於一線隊員的傾向。我覺得答案就在其中。」

空為了不看漏星見的一舉一動,直勾勾地在視野中揪著她。

「演戲的實際上應該是你才對吧。你是在期望哥哥受傷對吧?」

「…………」

「創造出哥哥受傷,無論怎麼努力都不能勝任正式選手的狀況。順其自然地,把因實力問題而只能甘當候補的現實擺在他面前。讓他最後只能退部,品味得不到回報的努力。那就是你的期望。所以哥哥受重傷的原因不就是你嗎……?」

空回憶起在現實中發生的那件事。那是去年秋天的事。

那個時候雖然還沒兩個人一起生活,可由於雙親一如往常地不在家,所以那天,空也一個人等著哥哥的歸來。

但他好久都沒回來。即使社團活動時間拖長了,也不可能遲到這種地步。

即使空焦慮不安地發了好幾次郵件,他也只回覆『馬上就回來』。

外面有大型颱風登陸了,雨滴激烈地敲打在窗戶上的聲音更煽動了她的不安。

這樣的日子都要進行社團活動是很不正常的。雖然也許是在校舍中做著體力訓練,可即使如此考慮到交通情況,明明應該早點走人的吧。

然後,對終於回到家的哥哥,空一邊責備著他一邊加熱起凉掉的晚飯。

開始吃飯的時候,她發現哥哥使用筷子的方式有些不自然。

哥哥用衣服隱藏了自己右肩的傷。空追問起來,哥哥死心了。

他在社團活動中弄壞了肩膀。

原因是過度訓練引起的肉體勞損,醫院將之診斷為肌腱損傷。

他已經無法繼續打棒球了。

哥哥竟然在這樣的颱風中也持續練習著投球。

空說不出話來。哥哥一口飯也沒吃,說了一句『我吃飽了』就回到了自己房間。

哥哥直到第二天早晨都沒有出來。

深夜中,哥哥的房間里漏出了他的嗚咽聲。

空大概一輩子也忘不了那悲痛的聲音吧。

幾天以後,她才開始懷疑起哥哥對受傷一事的說明。

哥哥僅在表面上保持開朗的舉止,飯量也一點點恢複了。而在吃飯後,空在脫衣間遇到了哥哥。

偶爾也會因為疏忽大意而發生這種意外事件。順帶一提脫掉衣服的並不是空而是哥哥。

哥哥裸露的只有上半身,可這樣就足夠了。

哥哥所受的傷並非只有肩膀。他身上到處都是挫傷和擦傷。

空吃了一驚,問起緣由,可哥哥依然只是回答過度訓練。

顯然不對勁。只是練習棒球是不可能負上這樣的傷的。正因為空平日就有好好地幫社團活動歸來的哥哥處理傷口,才能夠判斷這是性質不同的傷。

空立刻就硬拉著哥哥到醫院接受治療。可是,醫院的看法和哥哥是一樣的。並且負責的醫師就只檢查了哥哥的肩膀。

學校方面也將此處理為社團活動中負傷。不論空怎麼向有關的人打聽,都只能反覆證實哥哥所說的話。

唯一得到的新情報,只有『星見在醫院裡照顧了哥哥』一條。

「友利學姐。你從一開始就期望哥哥受傷。正因為覺得哥哥是容易受傷的人,才會特別關照他。你是想當他真正受傷了之後,再去近距離地照看受挫的他……」

空所說的所有話,都只是由現實而來的推論。

並不存在於這個遊戲世界裡。

但是,星見卻毫無動搖,反倒爽快地點點頭。

「小空,真厲害呢。我都覺得如果真能實現就太好了呢。你將來一定能做刑警或偵探,不,哪怕是占卜師都能勝任,不是嗎?」

由於星見肯定得過於輕易,空反而嚇了一跳。

「我明明是想自己坦白的,卻沒想到被你先說中了。這也是我把你叫到活動室來的理由哦。這裡的話就不會被打擾了。沒錯,努力的人是有回報的。不論是什麼形式的回報。這裡重要的是,得到回報的人並不是當事人而是我。那樣才能與照顧人的辛苦相稱,不是么。」

空愕然地聽著星見的歪理。

「我認為等夏季大賽結束之後,再讓海君不能東山再起才是最好的時機。以現在的棒球部的實力,大概離甲子園僅有一步之遙吧。由於海君還只是高二,一定會下決心明年闖入甲子園。在這種時候因為意外事故而受傷的話,會怎麼樣呢?

正好進入颱風的季節,所以我也順勢利用一下吧。比如說運動場的網用太久了正要重新更換,在進行著維修工程的時候把海君叫出來。要是建材被風吹倒了的話,即使是運動神經拔群的海君也不可能毫髮無損。很容易傷到即使說是投手的生命也不為過的肩膀肌腱和肌肉。

學校大概會把事故掩蓋下去吧。畢竟傳出去的話只會減少來報考的人。學校方面應該會拜託海君的,要是讓事故公開化的話,連棒球部都要追究管理的責任問題,這樣的話甚至會影響到隊員,搞不好連大賽都要棄權。海君會認清情況,一個人承擔責任的。比如說,對。他會說過度訓練。

即使醫院檢查出傷勢中可疑的地方,也還是會接納本人的主張。因為把患者放在第一位考慮是醫生的義務。要是海君為了不讓周邊的人為難而希望統一口徑的話,對方或許也會點頭答應的吧。不過受傷這件事是不會改變的吧。小空你,覺得這個計畫怎麼樣?」

空對以天使般的笑容說個不停的星見感到恐懼。

在現實中,星見對身心受傷的哥哥無微不至。

現在,空終於通過假想的星見了解到其中理由了。

即使對哥哥來說是挫折,對星見也一定是成長。

因為,哥哥會搖身一變,成為星見喜歡的男生。

「我之所以加入棒球部,是由於這是這所學校最強的社團。因為我想看看這樣的社團無法突破進軍全國的界限、受到挫折而無法回應周圍人們期待的樣子。我之所以做經理,是想看看無法成為一線隊員而飲泣的二線隊員。而在意海君,則是想看在中學時代被奉為天才而威風一時的他心靈受挫的樣子。這大概比凡人的挫折要遠遠美味得多吧,啊哈哈。所以我,為了品味海君的挫折而待在他的身邊了。」

「不可饒恕……」

空感受了出乎意料的恐懼。

儘管如此,這在她那超出這種表達的憤怒面前,簡直微不足道。

「友利星見……我絕對,饒不了你!」

「是嗎。」

星見從容不迫地應付著空的激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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