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地方啊。」
女子環視著周圍,微微地喘了口氣。
在她的附近有一整片平坦的水泥地延伸開來。
這是機場的跑道。
因為現在這裡停止起飛降落,所以沒有點亮任何照明與誘導燈光。
只有滿月的光芒。
夜的黑與柏油的黑在視野的地平線上混合為一,讓人陷入宛如站在黑色球體中間般的奇怪錯覺之中。
不過,這裡絕對是現實錯不了。在女子的周圍倒下的那些軀體,也是現實。
女子如確認般稍微一一看了死去的臉,並自言自語。
「在事情變麻煩之前,能收拾掉真是太好了……應該要這麼說吧。」
這些軀體乍看一下很正常,都穿著港灣勞動者風格的服裝。
有警衛、維修人員、搬運人員。
慎重地穿著西裝的只有少數幾個。
不過仔細瞧便一目了然,他們都帶有某個種族的特徵。
牙齒。從停止呼吸的嘴邊可以窺看到長長的犬齒。
與他們相比之下,面向他們的女子看來是個普通的人類。
她有一頭如波浪起伏的紅褐色長發,還有帶點冷漠的雙眼。
包裹著她纖細體型的是一件看起來很像是中世紀歐洲騎士的服裝,上面帶有誇張的裝飾,非常醒目。
「瓮土大人。」
一位少女叫著那位女子的名字,跑了過來。
跟那位女子的樣子非常相像,也是一名紅髮少女。
少女將手上拿的那件厚皮革外套遞給女子,然後淺淺一笑。
「這裡也收拾完畢了。」
「是嗎……那這附近已經沒有會動的生物了吧。真是的,有夠花時間……」
女子一邊穿上外套,一邊嘆息。
就在那個瞬間,軀體、不,被認為是軀體的男子突然站起來,並朝外面跑了出去。
竟然還活著。少女發現後用微弱的聲音說著。
而一旁的女子則迅速地將她的右手腕舉起至她的視線髙度。
白皙的手在黑夜之中像是握著某種東西般緩緩地動作。
緊接著,那個跑走的男子的頭部,隨著一股令人作惡的水聲,像紙屑般被蹂成圓形後四散開來。
女子的眼睛連眨也不眨。
「……那麼,剩下的就交給別人去處理。回去吧。」
說完兩人就朝跑道的出口走去。
時值還帶著些許寒意的三月底。
天,還沒亮。
* * *
「我說……要不要牽手?」
「現在?」
那是六月中旬,某一天放學後的時候。
司馬盡海聽到青梅竹馬跟往常一樣沒來由所說出的這句話,不經意皺起眉頭。
他已經是非常結實,體格像男子漢的高中生了。
一變長就亂面的頭髮被修剪得短又整齊,發尖因此輕輕晃動著。
雖然臉型還算不錯,但也許是因為那雙灌眉以及不顯露出情感的嘴型,使他整體給人的印象看起來有些冷漠。
現在他的雙手正抱著裝滿預定要丟棄之教材的紙箱。
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半。走在走廊上的身影只有他跟她兩人而已。周圍其實非常安靜。大概幾乎沒有學生留下來吧。
在窗戶的對面,夏夜的黑暗擴散開來,彷彿一伸手就會被吞噬一般…因此盡海也打算要在被委託的工作結束後就馬上回家。
說起那份工作,也只不過是把現在手上抱著的東西搬運到職員室而已只要花五分鐘就可以結束了。當然,這一點她也知道。
(再等一下吧……)
盡海下意識想要搔頭,卻失敗了。因為他的一雙手正忙著。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大大的嘆息。
「……那種事,拜託你先看狀況再說吧。」
「那個,用右肩去扛不就好了,這樣一來左手就會空下來了吧?」
「太牽強了。駁回。」
「唔……」
青梅竹馬天辻夜火把臉頰嘟得鼓鼓的。
她的體型雖然纖細,卻帶有少女的渾圓感。
身高跟盡海差不多,在女生來說算是高的。
優美的背部線條被長發輕輕覆蓋住。
淡淡泛著血色的雪白肌虜。
睫毛柔和地描繪出一道弧線,幫細長的眼睛增添了色彩。
宛如上弦月般閃耀著銳利光芒的輪廓。
她擁有帶著成熟且伶俐的美貌。
因此她做出孩子氣的動作會令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但若要說是哪一個才是她,孩子氣會比較接近她的本性。
走著的同時,夜火對盡海勸說起來。
「有什麼關係,在牽了很多次手而將指紋磨掉的話,就可以赤手犯罪了喔。當然,到那個時候我也會幫你。」
「你想讓我犯什麼罪啊……」
「我覺得還是當小偷好了。你絕對不會被抓到對吧?我是開逃亡車的司機。」
「……我如果被抓,你打算一個人逃走吧?」
她跟往常一樣,以冷靜的聲音拚命地強詞奪理。
(總之,她就是想要撤嬌吧……)
盡海這次在心中嘆息。
——從那個月夜到現在,已經過了十三年。
自那以來,夜火變得只要找到借口就想和盡海牽手。
雖然不知道理由是什麼,總之好像只要能牽手,她就很滿足的樣子。
小時候,為了握住煮飯中盡海的手而被菜刀切傷、在盡海的身後追著跑衝進了車道等等;她做了許多令人無法理解的事情。
盡海在一開始就接受了那樣的她。
如果放任她不管會很危險……雖然這樣講是沒錯,不過比那些事情,他對於她要求的行為並不感到討厭。
他一直被青梅竹馬依賴著。
對他來說,沒有比這更令他感到舒服的事了。
只不過,這個時候,尤其是在公共場所,所以他很謹慎。
長到十六歲了,在別人面前總是牽著手,總覺得很不好意思。
可是夜火對此好像相當不滿,偶爾會像這樣,在意想不到的時候想要牽手。
雖然盡海很想把她這種癖好(性癖好?)給壓抑下來,但是現在還沒找到好方法。
「……嗯?」
在邊走邊想時,走在一旁的夜火卻突然停下腳步。
自然也跟著停下來的盡海毫無警戒地回頭一看。
然後他立刻知道自己失敗了。
她只是直直地注視著盡海,用些許熾熱的聲調小聲說道。
「拜託啦……跟我牽手。」
「呃……」
盡海對於這種模式的攻擊最沒輒。
不是演技也不是小動作,是她真摯的請求。
一旦遇到這個,他本能就會受不了。
在那個月之夜所感受到的高昂情緒,在這十三年間也沒有什麼改變。應該說,反而一年比一年更加嚴重了。
他被緊箍在與自己喜歡的少女做肌虜接觸這種抵抗不了的魔力之中。當然,現在也是如此。
盡海不禁朝四周張望。
已過了放學的時間,校舍里沒半個人影。
好像不會被別人看見。
(這樣的話……好吧。就今天,只有今天。)
給自己找了借口,盡海把紙箱扛上右肩。
然後,他一邊感到興奮,一邊緩緩地伸出了左手。
「……來吧。」
「嗯!」
夜火開心地點點頭,並馬上用右手靜靜地握住盡海的左手。
她手掌的溫度跟柔軟的觸感柔柔地傳了過來。
此時,盡海已經滿臉通紅。
這個行為在這十三年間,恐怕已經做了超過三千次以上,但很不可思議的是他至今仍然不太習慣。
碰觸到她的右手究竟是自已的左手?亦或是自己內心深處的某一部分?那樣的感覺他都還記得。
(不過……果然還是覺得不好意思。怎麼樣也……)
另一方面,夜火看著那樣的盡海之後,一邊露出淺淺的笑容一邊喃喃自語。
「呵呵……盡海果然很溫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