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永遠虹路 第三章 黃繭 保科彩翔

1

我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星星的。打從懂事以來,我就常眺望夜空;上小學之後,更常看著星座幻想。

成為天文學家是我的夢想,但是隨著年歲增長,卻不得不體認到自己的實力相對性地不足。雖然我的學力足以考上中等的國立大學,但是高中進不了想讀的數理科,也考不上有天文學系的東大和專攻宇宙物理學的京大。曾幾何時間,成績單告訴我,我的夢想是無法實現的。

即使如此,我還沒情緒化到因此便輕易放棄人生的地步。

我就是這麼一個比任何人都適合「平凡」二字的男人。

過了高三夏天,確定在升學考試中用不上以後,我在世界史的課堂上總是放空。

最先在社會科教室窗邊的桌上畫下北斗七星的人是我。我畫在左上角,隔周卻發現勺子口的前端多一顆北極星;到了下一堂課,右端又多出仙后座。

我畫下鹿豹座,隔周便多了天龍座——如此這般,我和不知姓名的某人展開的奇妙筆談,在不知不覺間將桌面化為星空。

九月下旬,學生會警告我們天文社或許會遭到廢社。由於現在的四個社員都是三年級生,明年春天我們畢業後,天文社勢必會變成零社員的狀況。如果我們無法在十二月之前招攬學弟妹入社,就必須將社辦讓給其他的文化社團。身為考生的我們已經不再進行天文社的社團活動,社辦被我們拿來當成午休時間的集會場所,或是放學後的自習室使用。

失去社辦已經是件令人憂心的事,一旦廢社,歷代學長姐省吃儉用、終於在四年前買下的高精度天文望遠鏡,也將跟著化為烏有。難道學長姐們代代相傳的會刊《歲時星日記》,就要在今年畫下休止符嗎?

來者不拒的我們在社辦悠閑度過的三年,是段和平又美好的時光。如果不能把這種時光傳承給未來的學弟妹,將是種莫大的罪過,也是種令人憂慮的事態。

現在仍在活動中的社團,只要確保下年度還有一個以上的社員,就能夠繼續保留。不過,我們四個人都沒有認識的學弟妹。雖然希望天文社能夠繼續保留下來,我們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在這個關頭,我突然想到那個星空的筆談對象。

其實我並未懷抱多大的期待。

「你是幾年級生?」

我一面暗想對方八成不會回覆,一面在夜空中留下這則訊息。

隔周,桌上多了個小小的文字「sed」。抱著輕鬆心態畫下的塗鴉,直到此時才變得意義重大。或許我能找到人來接掌天文社。

我從貼在教室角落的課表和過去的回覆間隔來進行過濾,最後鎖定兩個二年級的班級:一個是來上日本史、以私立理科大學為目標的班級,另一個則是音樂科的地理選修班。下一次上課時間比較近的是音樂科那一班,明天第五節課就是地理。

我在桌上畫下獵戶座,並用手擦去參宿四星和參宿七星,只留下些許隱約可見的痕迹。如果對方是個一板一眼的人,一定會加以修正。

隔天,我蹺了午休後的課,前往社會科教室進行確認。為了避免被老師發現,我小心翼翼地從走廊的窗戶窺探教室,目睹的是意料之外的光景:坐在那個座位上的,是個用憂鬱眼神注視著黑板的美麗少女。

現在天文社的四個社員都是男生,所以我一直以為畫星座的人也是男生,沒想到居然是這麼漂亮的女孩……

不,別誤會,塗鴉的不見得是那個女生啊。別的不說,社會科教室在放學以後會開放給學生當自習室使用,所以,就連塗鴉的人是這兩班的學生,都只是種輕率且過於樂觀的猜測而已。

打鐘了,待學生全數離開之後,我連忙踏進教室,一直線走向那個座位,確認星座。

參宿四星和參宿七星恢複了原有的光芒。

那個少女就是夜空的筆談對象……

現在立刻追上去,或許能在她回到自己的教室之前攔住她。我衝出社會科教室,差點撞上某個學生。

「啊,對不……」

我把話吞下去。眼前正是那個少女,她行了一禮,閃避我的視線走入教室中,把手伸進抽屜里,拿出一本筆記本。那是她忘記帶走的東西?

「請問……」

聽我出聲呼喚,回過頭來的她露出詫異的眼神。

「什麼事?」

「你喜歡星星嗎?」

她帶著警戒的眼神凝視我,看來宛若星座的女神一樣美麗。我想,她一定擁有再怎麼高性能的望遠鏡也無法看穿的深奧心靈。

她立刻察覺我的言下之意,瞄了桌上的夜空一眼。

「喜歡。」

女孩用極富特色的低沉嗓音喃喃說道。這就是我和舞原七虹相識的經過。

2

她興味盎然地環顧社辦,我則是畏畏縮縮地站在她的身後。

我在九月這種尷尬的時期邀她入社,沒想到她居然有興趣,所以放學後我帶她來參觀社辦。

兩年前,天文社還有女性社員,但是她們畢業之後,社辦便失去光彩。不過我會這麼畏縮,應該和天文社有沒有女性社員無關。我是理科類組物理選修班的,班上女生本來就很少,所以我很怕羞。豈止沒女友,我連女性朋友都沒有。

現在,社辦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從沒和這麼漂亮的女生說過話,而她個子又高,視線高度和我差不多,擁有足以令我畏縮的優異條件。

「那邊的……」

「啊,是!請問有什麼問題呢?」

我連忙回答,聲音完全變成假音。她似乎覺得我的語調很好笑,掩著口微微地笑了。

「請學長別用敬語,我是二年級生。」

「啊,是。非常抱歉,呃,我會改過來。」

我嘴上這麼說,結果還是用敬語。她露出苦笑,指著社辦中央說道:

「我可以摸摸那個天文望遠鏡嗎?」

為了繼續使用社辦,我們表面上並未自社團引退,但其實在暑假前觀賞完流星雨之後,我們便已停止社團活動。自那以來都沒使用過的望遠鏡,化為社辦的裝置藝術品,滿布塵埃。

「啊,當然可以,我來說明使用方法。」

連忙拍掉塵埃。

「不要緊,我用過同一個廠牌的低階機種。」

這是句驚人的發言。

帶她來社辦之前,我曾問她有沒有參加社團,她說她是輕音樂社的。我心想,她看來這麼時髦,就算感興趣的只有星座占卜,也沒什麼好詫異的。

「如果對天文觀測沒興趣,我就不會接受你的邀請來天文社玩了。」

說著,她把手伸向望遠鏡。就在這時候—

「啊,我好想跟雙胞胎結婚!」

成了物品堆置處的社辦深處傳來一道呻吟似的聲音。

糟了。我沒看見任何人影,居然因此疏忽大意。原來那小子在裡面啊……

她大概是嚇了一跳,只見她縮起肩膀,對我投以害怕的眼神。

「對不起,那應該是我們的社員不知火夕空。我們社團里有個怪胎……」

他並不是會躲起來偷聽別人說話的人,大概是又在說夢話吧。

「喂,夕空!」

我出聲呼喚,他便從書本和資料堆積如山的桌子彼端采出頭來。他揉著眼睛,看來剛才果然在睡覺。

見到夕空之後,我可以感覺得出身旁的她在害怕。這也難怪,畢竟夕空的身高近一百九十公分,亂七八糟的長髮還遮住大半張臉,從頭髮下露出的眼鼻又格外深邃,我剛見到他時,也誤以為他是外國人。

「這小子雖然長成這樣,但基本上人畜無害。雖然是個變態沒錯,不過你不用這麼緊張。」

「喂,你怎麼趁亂叫我變態啊?」

夕空用低沉卻銳利的聲音抗議,不過他是變態是無可動搖的事實,我無意訂正。

「她是二年級的舞原七虹。為了天文社的存亡,我正在邀她入社。」

「舞原?等等。」

夕空對她的名字產生反應,從胸前口袋中拿出記事本翻閱。

「我就覺得這個姓氏好像聽過。」

夕空笑逐顏開。

「二年級里還有個叫『舞原吐季』的人,你和她是雙胞胎姐妹嗎?」

「吐季是我的堂哥,他是男的。」

「我的天啊!」

夕空抱頭仰天。他還是老樣子,動作有夠誇張。

「是嗎?那你已經沒用處了。」

夕空露出大失所望的眼神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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