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三人稱)
這是個處於寧靜鄉間的無人車站。
月台是露天的。石子路上長著幾根狗尾草,在涼爽的秋風中隨風搖曳。天空是清澈的天藍色,大量的蜻蜓在空中飛舞。
一個穿著西服的男人坐在已經很久沒有人使用過的長椅上。男人看上去介於中年和老年之間,但身體卻很健壯。
列車不會來。
本來,這個車站一天連十班次列車都沒有,路線被廢棄了也有半年以上。那些曾經使用過該路線的人,也只能不情不願地使用更不方便的公交車。雖然是有投訴過,但是列車帶來的便利也不過是真的捨棄掉也沒什麼影響的程度。因此隨著時間流逝,這個地方變成了真正的『無人』狀態。
男人之所以會坐在這裡,是因為他喜歡這片景色。
他拿著一罐冰鎮啤酒,腳旁邊擺著一個裝滿了冰和罐頭的桶子。
「唷。」
男人突然說道。
在這個應該已經被遺忘的廢棄車站裡,出現了另一個人。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身穿極為暴露的背心和熱褲的女人來到了這裡。
菱神舞。
在『狹窄的業界』里,那是一個頗為有名的名字。
「坐吧。」
手拿啤酒的男人瞄了舞一眼,如此說道。
「這裡的景色真是漂亮。那些智慧村都將鄉間改造得和遊樂園一樣,像這種純正的日本自然風景都差不多要絕跡了。」
「你一直都像這樣看風景?」
「不,是最近產生的興趣。因為出現了讓我回顧人生的契機。」
菱神舞聽著男人的話,坐到了他身邊。
承受著兩個人的重量的木製長椅已經褪色,發出了吱呀聲。
男人望著在空中自由飛舞的蜻蜓,靜靜地說道。
「我患了癌症。醫生說我還有三個月的命,但那是兩年前的事了。我什麼時候掛掉都不奇怪,但我已經受夠被恐懼支配了。要是我明天就可能會死,我想至少不留遺憾地活一把。於是我重新思考了一下。」
「……結果,就成了現在這副德行?」
臉上掛著些許厭煩的舞,再次打量著四周。
那是個處於寧靜鄉間的無人車站。石子路上長著幾根狗尾草,在涼爽的秋風中隨風搖曳。天空是清澈的天藍色,大量的蜻蜓在空中自由飛舞。
但是……
這片景色染上的紅色已經足以完全顛覆那個印象。
稍微看一眼肉塊的數量就知道,有超過二十個男人慘遭殺害。
「那些人說什麼要開發這片土地。」
男人喝了一口罐裝啤酒後徑直說道。
「這就是所謂的時代的完結?日本的鄉間總是受到加入智慧村或者發展成地方都市的壓力。一切都是因為這些不懂得真貨的價值的白痴們想要做出抬高地價這種無聊的事情。於是我把他們叫了出來,然後全部殺掉了。」
男人的大腿上放著一根細長的物體。
看起來像是一把收在普通鞘里的刀,但嚴格來說並不是那樣。那是一根被削成刀的模樣的竹子。
這就是兇器。
就好像一片竹葉或者書頁可以劃傷手指那樣,只要計算好角度和速度,就連竹刀也是可以殺人的。如果擁有這個男人的劍技,就可以輕易切斷人的脖子和胸膛。比起鐵打的劍,這把劍更為輕巧。對於這個一口氣就能夠揮出五刀的男人來說,竹刀不能擋下對手的攻擊這個弱點也能彌補。
而且,作為材料的竹子除了北海道以外,在這個群島上的任何地方都能輕易入手。就算折斷了,只要身上帶著小刀就可以再做一把。雖然也有一部分竹子殘留在屍體的創傷里的風險,但竹刀是可以燒掉的。只要在每一個任務之後把兇器燒掉再做一把,就可以不用擔心植物DNA測試了。就算找到了確實的證據,只要沒有可以對比的東西就沒有用。
入手簡單也意味著可以將它帶進被隔離或者受到嚴密監控的地方。畢竟,警方在搜查或者盤問的時候找到竹刀並不會構成問題。甚至連帶上飛機都可以。
完全是專業人士的道具。
「我說啊,殺人的理由是什麼都無所謂,這你也是知道的吧。」
舞以感到無聊的口氣說道。
「你就是那種只有在戰鬥中才能感到自己是活著的類型。首先是想要戰鬥,在這之後才去尋找戰鬥的理由。實際上,和那什麼純正風景和混凝土開發地根本沒有關係。」
「……也沒有那麼單純啦。」
搖晃著罐子里僅剩的一點啤酒,男人稍微笑了。
「我是專家。雖然我接過的所有工作都很差勁,但我還是會為自己的技術感到自豪。我實在是接受不了最終殺死自己的會是疾病。我接受不了安詳的死法。身為專家,我希望能死在一個勁敵的刀下。要是惹出一些亂子,我覺得遲早會有人找上門的。於是我一直重複著這些行動,但卻不知為何一直活到現在。我是舊時代的人,所以看到女殺手還是覺得有點意外呢。不過我看那也是所謂的時代變遷吧。」
「但是憑那種做法就殺掉了那麼多人還是值得稱讚。就連百鬼夜行的大人物都感到迷茫了呢。要是你接受的是正式委託說不定還能得到獎狀或者獎盃,但既然跳過了這個程序,那就是說你得接受處刑了。」
「哈哈。有一件事忘了說。雖然我是個專家,但同時也有不在任何人手下做事的尊嚴。就算來拜託我,我也不會接受那種東西的。」
男人將啤酒一飲而盡。
他搖了搖罐頭確認裡面是空的之後,用單手輕易地將它捏扁了。
「就是這樣了,小姐,雖然都不記得這是第四十還是第五十次了,不過無論是第幾次,我還是想說一下這個請求……你能見證一下這個男人的臨終時刻嗎?」
「好啊。」
菱神舞爽快地答應了。
就好像小孩子約定與朋友一起在周末玩耍那樣輕快。
但是,這個約束關乎的是專家之間的,貨真價實的殊死決鬥。
「不過,已經結束了。」
坐在長椅上的男人,他的肩膀抖了一下。
回過神來時,他意識到自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男人完全想不明白,只能蠕動著嘴唇說話。
「……什麼時候刺中的?」
「大概,比你預想中的要早很多。」
仍然坐在男人身邊的舞簡單地聳了聳肩。
在男人的脖子和鎖骨之間有一根垂直刺出的東西。那是一根有人的食指那麼長的針,它已經捅到底了。
「殺人針啊。」
他笑著說道。
「為了達成這一瞬間,你花了多少時間?」
「從我接受委託的那一刻到我能夠想像出你的屍體的那一刻,一共用了七十二小時。雖然也不是『愛』那種程度的夢想,但是大概可以說是一種『憧憬』吧。」
舞也淺淺地笑了。
「我不怎麼使用特殊的武器,因為偽裝成意外或自殺要更加安全,但這次我想對前輩表達一下敬意。您意下如何呢?」
「……了不起啊。今時今日,不在針尖塗上毒藥或者麻藥,單純靠刺中要害來殺人已經很稀有了。而且,你還設計好了將尖端放在還差一點就刺進要害的地方,當我繃緊肌肉的時候,針就會被推進去。就好像在料理一條活魚一樣呢。」
感到滿足後,男人靠在了長椅上,慢慢閉上了眼睛。
說出這句話的他,就好像在回味這一刻一樣。
「我很久都沒見識過真貨了。受到這種款待,也只能感到滿足了吧。」
「我想問一件事。」
菱神舞抬頭望向鄉間的天空,用十分隨意的語氣問道。
「身為這個『狹窄業界』里的傳說人物,你是怎麼墮落到這個地步的?只要你有那個意思,抑制住對癌症的恐懼也不在話下吧。」
「剛才也說過了,那隻不過是一個契機。」
依然閉著眼睛的男人慢慢回答道。
「像我們這種人只要不往後看,一味往前沖就是無敵的。簡直就是無所不能。但有時候,會產生想要回頭看的衝動。那不過是一種誘惑。是死神那傢伙撫摸著我們的脊椎的指尖。即使是我,這種事情也是明白的。我真的明白。」
「……於是,你的不治之症成為了那最後一根稻草?」
「我回頭望去,看見了自己走過的路。我也看見了自己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