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說『通往地獄之路是由善意所鋪成的』。
這句話的解釋有很多種,其中主要的一個就是——『無論多麼邪惡的舉動,追根究柢都是源自於善意。』
出自善意最後卻導致悲劇的例子很多。
比如說,在精神分析家佛洛伊德創出『戀母情結』一詞的『伊底帕斯王』這個著名悲劇,就是一個由善意導致悲慘結局的故事。
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伊底帕斯殺了自己的父親底比斯王。
之後伊底帕斯為了整頓國家的混亂,自願成為底比斯的國王是出自善意的表現,攝政的克瑞翁也是出自善意才推薦他成為國王。
結果因為殺害父親的詛咒,導致底比斯發生了饑荒與疾病蔓延,知道真相後的伊底帕斯王妃選擇自殺,而伊底帕斯也刺瞎了自己的雙眼。
由善意導致悲劇的例子不勝枚舉。
這種時候行善的人也有罪吧。
不、即使沒有罪,本人還是會感到些許罪惡感吧。
◎ ◎ ◎
「關於服刑中的殺人犯脫逃事件,我們掌握到了最新的消息。殺人犯的名字是喜多田彰典,二十四歲,目前警方正全力追查他的下落。」
電腦畫面上的新聞主播冷靜地讀著原稿。
社團教室中的筆記型電腦具有著數位電視的機能,說到以前的數位電視機能,不但畫面模糊而且收訊效果也不好,幾乎沒有什麼作用,不過最近的性能已經提升了非常多。
拘留中的殺人犯逃走了,麗警方現在正在追捕,如果只是這樣的事件,也不需要特地在社團教室打開筆記型電腦來看新聞了吧。
戀深和士也看著畫面上正在播放的新聞。
「另外已經辨明了遭到喜多田殺害的男女身份,是就讀於市內高中的十七歲少年籾山一路與十六歲少女柴崎美里,兩人慘不忍睹的遺體被發現——」
籾山一路。
柴崎美里。
對我們來說這可不是事不關己的消息。
「美里……怎麼會這樣……」
尤其是和柴崎感情很好的士,受到了相當大的打擊。
至於我——則和杵島裕稀失蹤的時候一樣,雖然沒有對籾山和柴崎抱持著同情的感情,不過卻因熟悉的人不在了而感到寂寞。
在我們之中只有戀深神色自若地看著畫面上的新聞。
戀深曾受到柴崎的道謝而感到害羞,雖然時間很短暫,但她們也心意相通過,結果對於對方遭到了殺害,她也完全沒有任何感受啊。
不、我已經習慣了她這種態度,恐怕戀深現在所關心的早已不是柴崎和籾山,而是殺了他們的犯人——喜多田吧。
「喜多田……啊。」
她竊竊地笑著。
「……怎麼了嗎?」
「沒什麼,喜多田這個男人其實並不是五月分屍殺人事件的犯人。」
說到五月的分屍殺人事件,是這個鎮上自去年年底開始發生的眾多騷動之一,當初戀深提供了關鍵的情報,實際上可以說案件是被她解決的。
「沒錯,他逃走了啊,不過對他來說要從警方手中逃脫也不是什麼難事。考慮他所引發的事件殘酷性來看一定會被判死刑,所以會想要逃走也沒什麼好奇怪。」
「說得好像事不關己一樣……不過既然這麼輕易就能從監獄逃脫,想必也是個了不起的犯罪者吧?」
逃獄和潛逃印象中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負責看守的警官可有不少人呢。
「你說的沒錯,喜多田是個優秀的犯罪者。」
對於犯罪者來說用優秀來形容恰當嗎?
「若是將犯罪者的優秀程度以十階段來評價,之前的裕稀和片桐的組合是五——喜多田的話則是一百零五。」
「未免也超越十階段太多了吧!而且還有個像是消費稅一樣的尾數五是怎麼回事!?」
「無論是智商還是身體能力都是規格之外的優秀,IQ一三〇〇,戰鬥能力則是能用『木棒』擊敗龍的等級。」
「太作弊了吧!根本已經不是人類了!」
「這些當然是開玩笑的。」
「那、那還用說,怎麼可能會有那種犯罪者啊。」
「身體能力大致吻合,不過智能稍微低一點。」
身體竟然大致吻合!?那請他趕快踏上拯救世界的旅途吧。
「總之喜多田這個男人雖然腦子不正常,不過城府卻很深,會被警方抓到一次已經可以說是奇蹟了,或者其實他是被自願被抓住。」
「自願被抓住?那麼做有什麼意義嗎?被抓到了肯定會被判死刑啊。」
「可能無法忍受罪惡感——但他並不是有那種情操的男人,雖然能夠確定不是因為罪惡感這條路線,但是原因我還看不清。」
話說回來『自願被抓住』也只是她自己的推測而已。
「不過那麼恐怖的男人現在正潛伏在鎮上啊……」
「是啊,說的沒錯。」
之後戀深不知道為什麼陷入了沉默當中,不再繼續談論這件事。
回家的路上,我獨自走下校門前的斜坡。
戀深到底在沉思些什麼呢?雖然她本來就不是話多的類型,但完全不說話的情況也不多見。
走到斜坡盡頭要通往馬路的岔路時,突然一個聲音從背後叫住了我。
「喂、前面的少年。」
少年這種稱呼方式有點曖昧,並不能明確地指出在叫哪個人,不過我卻能確信那個聲音是在對我說的。
那個聲音雖然並非特別低沉或是宏亮,台詞也就像是在叫個路人一樣沒有什麼特殊涵義,但不知道為什麼卻帶給人一種壓倒性的強制力,讓人感到一股——絕對要停下腳步的感覺。
我緩緩地回頭,看到身後站著一個把手插在大衣口袋中的男人,他用口罩和毛線帽以及太陽眼鏡遮住了臉龐。現在已經到了十月季節交換的時候,因為感冒帶著口罩的人並不少,日常生活中也有人會帶著毛線帽和太陽眼鏡出門。事實上就算有人帶著口罩+太陽眼鏡+毛線帽的打扮在鎮上走動,也不能因為這樣就覺得他是個危險人物,頂多就是個『穿著打扮奇怪的普通人』而已。
不過那個男人卻明顯地散發出『異常』,他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氛,給人一種無法形容的不安感,我的本能警告我還是不要和他扯上關係比較好。
由於他的臉被遮住看不見表情,於是我小心地和他說道。
「請問……有什麼事嗎?如果迷路的話,請找那邊的派出所。」
我看了看四周,附近除了我和那個男人以外沒有其他人。雖然本來這裡就不是人多的場所,有可能只是偶然而已,但我總覺得他是瞄準了沒有人的時候向我搭話。
「我沒有迷路,而是找你有點事。」
「我認識你嗎?」
「……還沒做個自我介紹,我叫作喜多田彰典,目前是殺人犯,雖然還只是個新手就是了。」
竟然說得好像,職業是殺人犯。一樣。
不、比起那個亂七八糟的自我介紹,喜多田彰典這個名字讓我停止了呼吸。
——他不就是五月分屍殺人事件的犯人,而且還殺了籾山和柴崎,貨真價實的殺人鬼嗎?
為什麼那個男人會出現在這裡?
不、既然他正在逃亡的話,會出現在哪裡是他的自由,不過為什麼要特意在我面前現身呢?
「那身制服……你是青瑛學園的學生吧,你們學校有個女孩叫讓羽戀深對吧?」
對了,仔細想想我和喜多田這個人毫無關聯,是由於『讓羽戀深』這個人才間接地連繫在一起。
「不、我不認識,那是誰啊?」
「別說謊了。」
喜多田一瞬間就識破了。
「只要看對方的眼睛就知道人有沒有在說謊了,無論多麼撲克臉的人,在說謊的時候眼神都會游移。」
這麼說來以前戀深好像也說過同樣的話,思考和眼球的運動連動著,所以觀察眼球的運動,某種程度上就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不過多虧了你的謊言,反而讓我確信你認識讓羽戀深了。說『認識』的時候,有可能是認錯人,不過撒謊說『不認識』的情形,則代表你認識讓羽戀深,而且認為不該讓她和我碰面所以才撒謊。和喜多田彰典碰面會很糟糕的讓羽戀深,已經不可能是個名字類似的其他人了。」
我這下自掘墳墓了。
恐怕剛剛那種情形,最好的反應是回答『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