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西北政治的共振

王雱的這一次思考,又持續了近乎半個時辰。

大宋是有嚴格的規矩和禮儀的,所以周圍的人,就這麼的站立了很久。武人還好,但耿天騭大叔比不得年輕人,早就腿麻了。

「大人我能說話嗎?」

忽然,跟在身邊的小姑娘清脆的聲音打破了沉默的氣氛。

耿天騭還是心疼這孩子的,但是這丫頭是真的被王雱判決有罪了,是個大宋的犯人了。別說犯人,就算只是庶民,官老爺不問,是不能插話的,於是耿天騭有些急,急忙看著小娜搖頭,示意別亂說話。

小娜卻總是那副很神氣的樣子,表現的很固執。

大雱也早就對這熊丫頭失去耐心了,於是不懷好意的道:「原諒你的這次失禮,因為我本身也是不講禮的人。但是你最別惹我,除非你皮癢了。」

能組織二十幾次越獄的人么,要說小娜不固執是不科學的,她還是自顧自的開口了,說道:「撫寧縣每年臨近冬季時候,都會發生一次火災,官府糧庫會有損失。最早以前我以為這是官府失去民心之後的神罰。」

「?」王雱都被嚇了一跳,因為這事沒有記錄也沒有文報說明,試著問道:「又是聽人說系列嗎?」

小娜尷尬的小模樣道:「這次不是聽人說的,我親眼見過兩次。有沒有燒死人不知道,但每次發生後不久,都會從綏德軍方面運來一些糧食。從而讓撫寧縣的人不被餓死。」

這次總算不是聽人說系列了,王雱倒是愣了愣,沒有再呵斥小姑娘,看向了耿天騭。

耿天騭捻著鬍鬚少頃道:「從賬面看一團混亂,糧食收入和支出比方面毫無頭緒,這方面我還沒來得及細查。不過丫頭說的似乎有跡可循,因為我撫寧縣糧政上欠了綏德軍不少糧食,幾乎每年都借。不過大人放心,您要的文報已經梳理過一遍,現在我有功夫去查糧食收支方面的問題了。」

王雱卻搖頭道:「暫時不用查,讓我知道欠綏德軍多少糧食就行。我有不好的預感,神罰天災什麼的是扯淡,但如果丫頭沒亂說,人禍造成了這些事,且每年都發生,那就上升到另外一個高度,隨便介入會出事的。」

最後王雱定調道:「暫時不查不宣揚,就那麼核心幾個人知道就行。關於這些,我需要在思維里細細的梳理一遍。」

隨員們也就不能再說什麼了,紛紛告退離開。

之後,王雱再次的陷入了無盡的文書中。

之前只是粗略的看一遍耿天騭的文報,現在則要細看原始資料。

聰明人啊,上任知縣老爺是個真正的聰明人,拼著「待崗」風險也跑路了。

來之前就知道這邊境小城是個大坑,卻沒想到坑到了這地步,怎麼看都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的地步。換王雱是上一任知縣,一沒能力,二沒班底和自己的團隊,三沒軍隊,四沒政治上的依靠。面對這一團亂麻的邊疆小城,知縣老爺根本就是背鍋填坑的,當然要跑了。

最初時候王雱下意識認為縣丞被砍死是引發民怨。的確他也拉了仇恨,是被暴民砍死的。

但現在,隨著對撫寧縣的逐步深入了解,縣丞的死亡更像是做完了手套後被人暗殺的,這樣一來縣丞代表朝廷把撫寧縣整個的打包賣了,人又死了,就成為事實,背了鍋。

一個地方要發展,人心不能散,有了夢想有了人心嚮往後,人們就會紮根,就會開荒,就會建設。

但事實上撫寧縣不但人心散了,有辦法的人都選擇了各種手段離開,這個地區就死了,形成潮流後再也沒人願意來投資建設,而還留在這個地方的人當然沒心思生產,只是等死而已。

在朝廷層面上,邊境地區的局勢始終是被誤導的,朝廷根本了解不到真實的邊境情況,只能歸類為「西夏人惹的禍系列」。現在看來,最大的敵人是自己,自己被自己嚇死、自己大腦引導著身體死亡這個論述,用在撫寧縣這樣的邊境地區是可以的。

就算是西北轉運司李參的層面,他不知道具體情況也沒功夫來了解這個坑,所以在李參的認知里,撫寧縣早就是化外之地,被放棄的,只是不能公開說而已。

於是李參的意識里,真正的邊境要塞是綏德軍。這個西北主政官的政治嚮導就成為了潛規則,足以導致撫寧縣和綏德軍的互動中,撫寧縣全是血淚卻無法控訴,永遠打不贏這場政治官司。

這是庶子和嫡長子的區別。

於是事實上整個撫寧縣成為了炮灰和奴隸,不出事時候就放養,不餓死就行。局勢有變的情況下,撫寧縣唯一的作用是犧牲,然後成為宋夏開戰的理由,就這麼簡單。這就是現在的西北政治,且朝廷被蒙在鼓勵。

「你們這些猥瑣,千萬千萬不要讓小爺在十面埋伏之中站穩了腳跟。因為有些事總要拉清單的。」思考到這裡,王雱喃喃自語道。

羅娜不知道他在低估什麼,卻以很奇怪的目光看著他。最近這陣子羅娜發現他雖然腦子不太正常,卻是個堅定堅強的人。

堅定堅強的人在人性行為中,那麼他有些壞,卻也能讓人信任有安全感。這是必然存在的。

反過來說有一類人整天無病呻吟,長吁短嘆,見人就倒苦水說難處,興許他自己不覺得,其實他就是個弱者,而永遠沒人願意和弱者威武。且弱者永遠不會得到信任,更不會讓人有安全感。

能解決問題面對問題的,就能讓人有安全感。這是定律。小姑娘現在就看著王雱在YY,覺得這個人要是不那麼壞,腦坑再少些,那就好啦。

這一晃眼天色已經是暗了下來,書房中此時已經亮起了油燈,乃是小姑娘弄的。

王雱逐步深入進去了解到,撫寧縣真正的產出就是礦產,煤礦和鐵礦。定期通過抓壯丁服役的方式,全部運往後方綏德軍送貨上門。

這算是撫寧縣的「出口」。

然並卵,人家出口是為了掙錢但是撫寧縣出口是為了生存。

所以撫寧縣的真正問題在於負債,運往綏德軍的礦產從報表上看,連利息都不夠支付。

這有兩個原因是一沒有民心,方法不得當導致的產出效率實在太低。第二,綏德軍區的那些奸商、即現在撫寧縣的債權人,他們把礦產的價格壓低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這不是剝削完全等於搶劫。

這個問題上,上任縣丞大人是「買辦」,然而他被人掛了。

邏輯上看合約沒定死是可以更改的。但王雱認為最大的問題除了縣丞是買辦之外,還有撫寧縣人丁稀薄,無能力遠程運輸,無能力尋找新的買家,只能賤賣給綏德軍地區。

王雱甚至可以肯定,真是找到了新的買家,可能會面臨「意外」的發生,諸如被搶被殺什麼的,總之這邊的馬賊土匪太多了,邊境戰亂地區一切都有可能,且一切問題都可以是西夏人背鍋。

關於糧食和耕地。

算下來撫寧縣的人均耕地面積並不算少,麻煩的在於主要集中於北方的敏感地區,在官府政策上就被列為「不建議耕種」的地區,因為容易引發外交和誤會方面的問題。不過這是屁話,韓琦治下就建議那些暴走農民去比這邊還敏感的地區耕種了,把皇帝和富弼張方平等人都嚇得夠嗆。

撫寧縣的問題在於,耕地全部在官府的手裡了。既然西北轉運司已經了有「不建議耕種的指導」,這種形勢下若田是老百姓的,他們為了吃飯當然會去種。但若是官府的田,執政官為了避免擔負責任就不會去種植了。加之宗教思想散發嚴重,全部都變為了等著施粥的懶漢思維,那些田也就大部分荒廢了。只種植了後方較少一部分。

但僅僅那一部分耕種,以撫寧縣的政策施粥餓不死為原則,應該也是夠的。

然而撫寧縣仍舊欠了綏德軍官方非常多的糧食。辣么這個事件應該引申到小姑娘說的「每年冬季前都會發生糧庫火宅」的問題。

結合早前的一個關鍵消息「縣丞和一些人發生了爭執」,王雱判斷為對方是官方背景,這些問題看似是息息相關的,會非常複雜。

男人們去哪了?

展昭的調查結果是在給綏德軍官方做苦力,以非人待遇修築攻勢。以換取綏德軍官方借糧食給撫寧縣續命。

這麼奇葩的事它真的已經出現。在西北經濟帥臣李參於政治上默許為撫寧縣是炮灰、綏德軍才是真正的邊境要塞的潛規則下,加上各種買辦和姦商的推波助瀾,形成了共振效應,於是這一切就成為了可能。

綏德軍不敢用自己轄區的人這麼干,因為大腦殼范祥就是因為這事被貶的。

於是簡單點說,就各方推動形成了現在的「撫寧縣進行勞務派遣」的局面。

這些就是金三角地區的形勢,或者說金三角就是這樣形成的。所謂五斤鹽巴換一頭牛,在撫寧縣表現為二十斤糧食換個人。這是多方作用力下形成的共振,到矛盾實在突出實在無法壓制的時候,就會莫名其妙的發生宋夏之戰來一次洗牌,之後春風吹又生,進入下一輪循環。

奇妙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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