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政治血統

想到這裡,文彥博袖子一甩道:「區區年輕人縱使已經廟堂行走,然經驗資歷還淺,要和老夫議論朝政過些年在來。」

王安石才是覺得他沒道理呢,跨進一步打算再說。

這時趙禎忽然擺手道:「好吧就到這裡,王安石說的有些道理,但文彥博的擔憂也確有必要。」

這可不是小級別爭論,這種要近乎於要變法的思想交鋒,在趙禎這個精力有些差的年紀,已經不想輕易嘗試了。

總體上趙禎是想勵精圖治的,但隨著年齡和活力老去,現在皇帝更看重平衡,於是王安石現在仍舊是「年輕人」,威望資歷等等任何方面,都還不足以作為領袖扛起大旗來。所以在老王有這個「服眾」能力前,趙禎不想讓他輕易在這裡做出思想層面上的論述。

不過,趙禎算是首次注意到了王安石的骨骼驚奇,這算是一顆種子,將來根據形勢若要變法,那麼先鋒戰將就有人選了,不過現在還是養成階段。

「王安石你沒聽到朕的話嗎,退回去不許再說。」趙禎同時也發現了大老王的拗,因為他還在以少壯派姿態和老資格文彥博眼瞪著眼。

就此王安石只得回來了,尋思難道我老王說錯了?分明沒錯啊。

趙禎對王安石的態度很無語,尋思好像被朕呵斥是壞事一樣,朕那是保護你好吧,不想你在翅膀豐滿前就被人針鋒相對。那會導致你起都起不來。

把幾波人的心思都壓下去後,趙禎環視了一圈,緩緩開聲道:

「大宋這些年寒磣,一直在夾縫中求生存。氣溫不停下降,糧食不停減產,關中土地因開發過度而赤地千里,慶曆一年李元昊來搶劫。韓琦以全家富貴擔保推薦范仲淹從浙江起兵北進。」

「范仲淹進陝西後夏竦為帥但不決策,導致韓琦范仲淹也窩裡鬥起來,出現了戰法爭論。最後朕被韓琦說服,採納了韓琦戰法而主動出擊。」

「結果韓琦也犯渾了,跟著就出現了好水川失利。其後陝西自然災害四起,把老范在邊境打下的基礎消耗殆盡。後來雖然又和西夏表面停戰了,但是在遼國的暗中搞事下仍舊摩擦不斷。」

「彼時的大宋不論在政治上、軍事上、還是經濟上都已經滿目瘡斑,朕試圖讓國朝捲縮著身體等創口慢慢的結疤。然天不隨人願,在這恢複關鍵期,儂智高起兵再次打破了朕心理的寧靜。廣南的創口尚未止血,此番舒州再度暴亂,種種事件沒有驚喜,都猶如在朕的心口上割肉。」

說到這裡,趙禎嘆息了一聲。

群臣紛紛感同身受,情緒低落的道:「陛下……」

趙禎抬手打住他們的模板詞,又笑了起來道:「不幸中的萬幸,朕有個神童在舒州,於此役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全部人面面相視了起來。

趙禎舉起一封文報:「這是今日來的文報,乃張方平和司馬光的聯合奏報,舒州之亂持續了不到一日已成功平定。事件中司馬光受傷,王雱臨危受命主持平亂事宜。這是個真正的神童,於無為軍戰區彰顯了驍勇善戰本質,於舒州之亂中,亦再度彰顯果斷冷靜特點。」

到此全部人大張著嘴巴,無法理解。

但這既然是張方平和司馬光的聯合奏報,那麼沒幹貨的情況下是絕對不能質疑的。

只是很難想通啊。要說這群人都是朝廷坐塘魚老江湖。以大宋的形勢,沒有大亂但各種小病痛隨時有,到處有,大家都習慣了,今個陳留縣亂,明日陝西局部出事,後日又是江州不安寧。在一個國家來說這都很正常。但是從未聽過在沒有可用軍隊駐防的情況下,混亂持續不到一日就被平定的消息。

趙禎又心情很好的樣子道:「看諸位臣工有疑惑,這是正常的,拿到文報時候朕也覺得難以理解。但這就是張方平和司馬光的聯合奏報,這倆傢伙各自都有毛病,不過他們既然統一了敢這樣報,朕就敢相信。朕還信任自己的眼光,說明朕封王雱為神童是正確的。」

「陛下英明。」大家一起笑道。

趙禎嘆息道:「你們啊,就會這麼說。朕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有時候朕會糊塗,有時候朕又會明斷。譬如在司馬光的任用上,當年在韓琦范仲淹戰法之爭的時候朕就糊塗了。好事多磨,朕力排眾議任用的王安石和王雱發揮了作用,朕力排眾議啟用的狄青平定了儂智高。這些事朕又覺著做對了。」

眾人面面相視了起來。

趙禎接著道:「進入這裡前朕在心裡擔心一個問題,舒州暴亂雖然平定,但總體傷亡的數字並不好看,有一千人死去了。進這裡前朕也在想,一些臣工會當面質疑死亡人數,朕該作何回答?」

大家繼續面面相視,但既然皇帝這麼說了,也就不好意思過激的質疑死亡數字了。

趙禎道:「有質疑是正常的,朕本身也在質疑。但要質疑的話,就要質疑王安石否定司馬光的指揮權,還要質疑朕欽點的神童,更要質疑司馬光以及張方平的人格。好在王安石剛剛的話給了朕一個新的思路,即王雱的平亂是果斷且有效的這毫無疑問。有爭議的地方在於:他激進的手段有沒有錯殺?」

「朕覺得也許又也許沒有,誰知道呢?但有一點被王安石剛剛說明白了,既然暴亂,既然是軍事平亂,一定會陣痛的,一定會死人。所不同的是,是否在其位而謀其政。司馬光受傷,當時舒州指揮構架已經被打散,王雱臨危受命平亂,他敢擔負過失風險,最大程度制止了兇手殘害弱者。而事後,顯然王雱的作為通過了張方平和司馬光的聯合審核。」

頓了頓趙禎環視一圈道:「這就是王安石說的執政風險所在。王雱有能力平亂,當然也可以選擇明哲保身不犯錯,代價會是暴亂持續,死更多的人,然後帶來瘟疫。顯然那不是王雱的錯,是暴徒和瘟疫的錯。但王雱選擇了『執政』且成功了。朕相信司馬光和張方平的審查,你們呢?」

全部人低著頭。

包拯嚴謹的道:「既然通過了審查,又沒證據表明王雱存在濫殺無辜,那老臣支持陛下說法。」

趙禎道:「既然朕的神童於這個年紀就彰顯了驍勇善戰的執政才能,又有張方平、以及河北富弼的推薦和保舉,朕打算現在就把王雱提前選入流內官使用,為了大宋發掘人才諸位以為如何?」

汗,這次以文彥博和王安石為首的人出列大呼:「陛下不可,我等不是要質疑王雱的道德和能力,也不是要質疑陛下的眼光和判斷,還不想說張方平和富弼。而是不論如何他只有十一歲,固然有才但不定性,把一個孩子選入流內官使用,對我大宋體制的影響太大。」

趙禎暗暗好笑的尋思,朕就知道你們會這麼說,所以才獅子大開口說「流內官」呢。

這下趙禎便又道:「好吧你們的顧慮有些道理,那朕退一步,賜王雱正九品文散官『儒林郎』,列入系列觀察為朝廷儲備人才,擇機啟用,這總行了吧?」

既然不「流內」了,皇帝也都說出「朕退一步」的話來,於是大家只得低著頭了。

王安石又想了想覺得沒毛病,這個官可不是我老王開口要的,乃是張方平和添亂的富弼更具情況作出的理智推薦。且那小子真有功勞,既然沒找到他的毛病,總不能因為他是我王安石的兒子,就不許有官位吧?

是的在大宋大佬推薦也是做官的一種途徑,就算皇帝不接受推薦、不任命,那麼被推薦人再去考試也是有「加分」的。

於是老王哪怕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也只能默認了,不給皇帝找不痛快了。

其實如果有選擇的話,王安石寧願那小子不做官,因為那是給我老王添堵。但現在是皇帝要任命,是張方平和富弼要推薦。如果父親出面拒絕那除了是矯情外,還等於質疑皇帝和張方平的決策。

不過文彥博仍舊念頭不通達,前陣子司馬光專門找老文爆了王雱很多黑料,導致文彥博對那犢子印象很差。

且文彥博親眼見過王雱寫的幾篇策論,內容不評價但僅僅那字體,和文彥博冬天用腳寫的差不多,於是文彥博出列道:「老臣不服。」

趙禎不高興的道:「朕已經做出了妥協,你有什麼不服的?」

文彥博有理有據的道:「王雱其人老臣不了解,所以不評價,但僅僅他寫的那手字,以及此番殺這麼多人的作為,萬萬稱不得『儒』字,不能賜儒林郎,只能賜登士郎。」

汗,趙禎也是醉了。

儒林郎和登士郎一樣都是文系九品。不過這些傢伙就這德行,稱呼都要計較,因為這涉及了風水預兆等等複雜概念。這是歐陽修的鍋,那傢伙作為現今不能被否定的學問泰斗,他有一套相關的「專業理論」。

理論之一已經於前陣子大放異彩了,歐陽修說武人是小人屬陰,中堂是正大光明之地是「大人」的地盤,屬陽。於是狄青於廟堂行走會導致陰陽相衝,不利於治國和穩定。

一定程度上歐陽修說的有點道理,這個理論和張方平的「政治正確論」於終點交匯了。且歐陽修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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