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003 荒川英愛

我想我比一般人還要冷漠。

至今不管是遊玩、念書或談戀愛,我都有一定的投入程度。但是,我不曾因為太投入而昏了頭。和朋友談笑、或是看到誰哭了給予安慰鼓勵,我的內心深處都有個漠然的我冷靜地觀察情況。

表面上的我,並不是那樣冷漠的人。我也有同性朋友,遇到困難時會互相幫忙、為了愚蠢至極的事又哭又笑的青春日子我也有過。

然而,有個多年好友卻說我:

「英愛你這個人,不太相信人。」

前男友也這麼批我:

「你這人很無血無淚。」

別人的閑言閑語,格外形塑出我是個怎樣的人。

人有時會被外界任意塑造的形象框住,使得之後的個性受到莫大的影響。

被誇說「漂亮」,審美眼光就會提高,果真越變越漂亮。

被誇說「聰明」,為了贏得更多讚美,就更加發憤讀書。

被批說「無情」,自己就更無情個徹底。

我也曾想過,我給人的印象和實際上有落差,大概是我的錯。但是,在我了解到這對我沒什麼拊失後就釋懷了,我無須改變。

這些話我絕對不會跟人說。我不會輕易表態或說出真心話。

再微不足道的情感或想法,我幾乎都讓它們沉在心底,不會表露。講出來我會難為情,也有種沒人了解我、幾近死心的感覺。

我會讓較善於社交的自己站到前方,漠然真實的我再退後一步監視她。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

……不過這是什麼?胸中鼓動不已的深處,有股蜿蜒交錯、宛如重油的焦躁感,到底是什麼?

清晨的國分寺車站常常有喝得爛醉的年輕人。

蹲在路旁哭訴煩惱、互相舔舐傷口的年輕男女。朝他們瞄了一眼,照樣上班去的大人們。以及,冷眼觀察那些人的我。其實大家都只有一紙之隔,沒什麼差別。

我正在等高中就認識的朋友。

昨晚講了三小時電話的結果,就是約好見面再繼續講。

總之就是,交往三個月的男友出櫃了,跟她坦承是同志。

我朋友覺得那只是對方想分手的借口,堅持不肯分。於是,她男友便帶了據稱是他新戀人的男人,當著我朋友的面口交。

原本覺得無趣也與我無關的分手故事,霎時染上了香艷刺激的黃色。

原本堅持不肯分手的朋友,親眼瞧見後也啞口無言。

朋友搭乘本日第二班車來到了。

都廿歲的人了,還穿著卡通涼鞋、上下成套的灰色運動休閑服。雖然有化妝,但可能在電車裡哭過,哭花的睫毛膏讓她有了熊貓眼。

進到速食店後,朋友就開始說故事。

從他們相識至今,同樣的故事講了三遍,中間還夾雜讒罵,等她終於說完了,冰塊溶成水的可樂也變難喝了,煙灰缸塞滿了涼煙。

簡單說,我朋友是在夜店被男方搭訕,加上回程兩人又是在同一站下車,對方提出交往,兩人就成了男女朋友。

兩人只在彼此有空時才見面,交往第一個月就有了肉體關係。

雖然偶有小爭執,兩個月的交往期間尚是互動良好的情侶。

昨天是他們交往滿三個月紀念日,男友就當著她的面和新男友口交。

朋友擤了好幾次鼻涕,不斷跳針:「太離譜了,簡直莫名其妙。」

「你會再見到前男友以及他的新男友嗎?」

朋友哭得皺巴巴的臉蛋,這下更皺成一團了。

「要聯絡是聯絡得上,為什麼這麼問?」

前男友的目的是什麼?他當真是同志嗎?內心的疑問不斷擴大。我從以前就這樣,一旦有存疑就停不下來。

「因為莫名其妙的謎團太多啦。你們上過床了吧?當初還是他主動和你搭訕的對吧?然而,他卻以同志為由想和你分手,這樣不是很矛盾嗎?既然他是同性戀,就不該來招惹你這個異性戀,太失禮了。」

打死都不能跟朋友說我是基於好奇想見見她的前男友。才用大道理隱藏本意。

朋友頻頻點頭,但我說的話有一半她恐怕是有聽沒有懂吧。

「說得也是,好吧。我跟他說說看。但說我想見他會很尷尬,可以說是英愛你想見他嗎?」

「沒問題!」

她會答應得如此爽快,恐怕也是想利用我再見到他吧。

事情很快就談妥了,約好隔天見面。

我和朋友、以及朋友的前男友和他的新情人四人,在約好的大眾餐廳聚首。

大田優牙,就是朋友前男友的名字。

身高接近一百八十公分,很有男人味,打招呼的笑臉卻透著稚氣。

黝黑的肌膚與二月時節一點也不相襯。服裝也走衝浪風。看到他就想到夏天。在大眾餐廳的飲料吧,他將紅茶用的檸檬汁加進可樂。

至於優牙說的那位新男友,則頂著一顆爆炸頭,皮膚黝黑。就像頭獅子。

說好聽點是個性開朗,但沒啥腦子。

「英愛小姐幾歲了?」

優牙開口問我。

「廿歲,你呢?」

「咦——!我以為你比我大!我和他都是廿一歲!」

我的朋友在桌底下握住我的手,一直沒切入主題,只是在陪笑。

「你明明是同志,為什麼還要跟她交往?」

我單刀直入質問。不管是誰,都會覺得我問得很突兀吧。

大家都僵持不動,此時先開口回答的人是優牙。

「我跟她解釋過了,是因為我愛上了他。」

「那你們當場接吻給我看。」

「不好啦!你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下接吻吧?」

我扶住坐我旁邊的朋友下顎,雙唇印上她的。

大家都啞口無言,我則瞪大眼睛看著優牙。優牙默默轉向左邊,好像在沉思。

「……這樣吧,要不要和我玩個遊戲?」

「咦?你在胡說什麼啊。」

優牙保持微笑,下巴朝他左方的窗邊努了努。

「那邊有兩名客人吧?我從剛剛就很注意他們了。」

朋友轉過頭看那兩人。

窗邊的沙發坐著個女人,對面的座椅坐著個男人。

「你若猜中那兩人是什麼關係,我就告訴你實情。」

還以為他要說什麼,冷不防就開始了無聊的推理遊戲。

男人乍看像是卅多歲,相較之下女人應該是廿來歲。

女人穿著端莊,像是OL。男人鬍子沒刮,邋邋遢遢,簡單說就是臟髒的大叔。很不搭調的兩人。想不注意都難。

「應該就是男女朋友吧?」朋友說。

「還是同伴?」獅子男如此猜測。

優牙看著我的眼睛問:

「英愛小姐,你認為呢?」

「他們不是情侶也不是朋友。頂多才在交友網站之類的地方認識。」

「咦?你怎麼知道?」大家不約而同看著我。

「我懂了,是從距離感看出來的嗎……!」

我看向優牙,搖搖頭說「不是」。

「剛才,我在洗手間聽見那女人跟朋友講電話。她說今天見面的男人怪怪的。」

「……什麼呀,原來是這樣。」

優牙的遊戲很快就玩完了。

「好了,快照約定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英愛小姐,可以給我你的手機號碼嗎?信箱也行。」

令人意外的答覆。我傻住了,看看朋友,小聲問她:「可以嗎?」

朋友對我是百分百信任。優牙似乎也知道這點。

「可以。」

就這樣,我和優牙交換了手機號碼,四人就解散了。

隔天,我收到優牙傳來的簡訊:【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那封簡訊簡潔到和朋友前男友見面的我不會有絲毫愧疚。畢竟第一次見面時,我就想和他單獨聊聊了。我不太會形容,總之就是單純對優牙這個人有興趣。

情人節晚上,我們來到國分寺站附近的公園。眼前是空蕩蕩沒人在玩的鞦韆、低矮的溜滑梯、有小水桶和小鏟子遺落的沙坑。

我們在長椅上坐下。

「英愛小姐,關於你昨天的問題真正的答案——」

能言善道的優牙抓對了時機,直接切題。

「英愛小姐是聰明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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