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002 澀谷砂知

「砂知,你沒在外頭胡來唄?」

每隔一個月就會打電話來關心的媽媽,劈頭就問我這一句。

「才沒噥。怎麼突然這麼問?」

我一邊把玩昨天才裝好的Skype一邊回答。

「今天早上有一則大學生抽大麻被捕的新聞。正好就在你住處附近……」

「那種事跟我無關啦。我好得噥。」

「那就好,不可以去亂七八糟的地方唄。」

……我來到東京後就沒再碰大麻噥,媽媽。

之後,我們又講了卅分鐘才掛斷電話。

我為了上大學來到東京已經兩年。如今也廿歲了。

剛來到東京時,一口方言讓我很自卑,下了很人的工夫改正。可是,至今仍會被感情牽著走,一遇到同鄉,講話又會冒出口音。

晚上我在酒店上班。

高中時代的我很受歡迎,周圍的人都誇我「好漂亮、好可愛」。我也因此認為來到東京後,我一定也吃得開。

我上班的酒店,是東京都數一數二的大集團旗下經營的高級俱樂部。

儘管被主管罵得很慘,我照樣染成紅髮、皮膚也曬得黑黑的。

這就是我的Style。也只有這段時期才能這麼搞。

上班兩個月,我就成了店內第一紅牌。從那時起,主管就不再嘮叨我的膚色和發色了。想學大牌要任性就快點成為大牌,就是這個意思吧。

我的東京生活算是很順遂……在授理愛還沒出現前。

在授理愛面前,我的紅髮就遜掉了。她才進店一個月,就超越了我的業績,

……可惡,那女人連指甲油都塗不好。想到她就讓我氣惱。

冷不防抬起頭,有個小包裹映入眼帘。那是我男朋友網購的商品。

我伸手把那個包裹拿下來拆封。之後我男朋友應該會抱怨吧,無所謂。反正他不會真的對我生氣。

外盒用英文寫著SCM……這是電玩還什麼?又買了怪東西。

盒裡放了個月亮形狀的金屬物品。我獃獃望著那個用塑膠袋封住的奇妙物品……那傢伙是怎樣?想瞞著我偷偷矯正牙齒嗎?

盒裡還放了本像是說明書的冊子。我拿起來翻了翻。

——你上排的牙齒有十顆嗎?——

……有吧?我不禁用舌頭數了數。再翻到下一頁,畫有這副矯正器裝在嘴裡的示意圖。我從袋裡取出矯正器,用食指和大拇指挾住,壓壓看。滿軟的,一壓就凹了。

我邊看說明書邊張大嘴巴,將那副矯正器嵌進牙齒內側。起初有點痛,不過順順地就嵌好了。我拿起桌上的手鏡,嘴張成一字形察看。

……原來如此,最近的矯正器已進化到從外面也看不到了嗎?

同樣的盒子還有一個。他好像也買了我的份。

正好,前陣子有客人嫌我的牙齒不夠整齊。

我一面用舌頭來回玩弄嘴裡的器具,一面翻閱說明書時,手機響了。是來電。

熒幕顯示的是店內領班的名字。還沒到上班時間,我大概猜得到他來電的用意。

「……喂?」

果真如我所料,領班來電是要我提早上班。

據說是領班的朋友待會要來店裡,卻有好幾人蹺班。

小姐的數量好像是夠,但為了場面好看,領班希望身為紅牌的我能提早上班、露個臉。好吧,聽起來是不壞。

我和領班上過幾次床。在那之後,這類緊急代打救援的請託就變多了。男人都以為上過的女人就會乖乖聽話。真是蠢蛋。

「我有事,也太臨時了……」

我那樣一說,領班連忙表示會自掏腰包給我報酬。

頂多也只有一萬圓……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好吧。何況我早就在做上班前的準備了。

「——啊,砂知小姐,早安。」

和站在店門口的黑服打過招呼,我前往等候室。

我在店內的花名,就是本名「砂知」。

起初我也很想取個花名,最後就無所謂了,決定用本名。

我一面快步移動,一面朝店內一瞥。每個桌位都坐滿了。

我進到等候室、換好禮服,店內專屬髮型師就開始幫我弄頭髮。

「我今天本來是十一點的班,提早了兩小時上班。好爛。」

髮型師一邊幫我卷頭髮,一邊附和:「就是啊。」你是幼稚園小朋友嗎?醜八怪!

像你這種要身材沒身材的矮冬瓜,想當店裡的小姐還沒本錢呢。

『咿——』口中忽然傳來不舒服的震動。

我的身體震顫了一下,髮型師透過鏡子窺伺我的表情。

「怎麼了?」

「剛才,牙齒……」

「你牙痛嗎?蛀牙?」

「啊,嗯。是蛀牙嗎……」

我伸舌舔了舔牙齒內側……啊,我忘了拿下這個矯正器。

鏡中映照出店長腳步匆忙的身影。

「啊,領班他們說會晚點到。」店長說。

「啊?我還特地提早上班耶。」

「沒關係,正好客人也都上門了,得救了。」

店長朝後方經過的黑服說:

「砂知頭髮弄好後,帶她到指名授理愛的那一桌。」

「啊?」

我千交代萬交代過店長,別讓我和授理愛坐同一桌的台。他卻不以為意,無視我的要求。是忘了嗎?還是故意與我作對?……真爛。

「砂知小姐,麻煩你了。」

頭髮一弄好,黑服就來叫我。

我非常不高興,扭身離開等候室。

可是我沒怒形於色。儘管已習慣了這個工作,上班時間多少還是會緊張。

我拾級而下,來到另一個樓層的瞬間,就裝出天真無邪,一切按照黑服指示的小女孩表情。

『咿——』……討厭!又來了!

「砂知姐,早安。」

好不容易才轉換成工作模式,讓我看了更不耐的人又朝我走近。那不是別人,正是低血壓的做作公主授理愛。

混血兒藝人般的長相。勻稱得實在讓人不想和她走在一起的身材。

宣傳照不用修圖的授理愛,還被攝影師稱作「天生麗質無須PS」。我的照片卻足足花了三小時才修好。

此外,和授理愛同桌時,客人捧在手心上的,總是授理愛。

授理愛、授理愛授理愛授理愛。看到鏡中和她並排的自己,鮮艷的紅髮也顯得黯淡……有她擋在前,我就不起眼了。

是說這女人,不是去牙買加還是哪裡旅行了嗎……

想著想著,我已經站在客人的桌位前。沒多久,授理愛也來了。

「打擾了,這位是授理愛小姐。」

黑服介紹授理愛之前,我的口中又發出『咿』一聲。

……這什麼?是那個叫SCM……什麼的發出的嗎?這時候去洗手間拆掉又很麻煩。

話說回來,這位客人也很麻煩。就是坐我旁邊這傢伙,一直盯著授理愛瞧。

「先生會不會抽太多煙了?」

男人一言不發看著遞上火的我,默默將臉湊近。

……這傢伙以為他是大爺啊。啊,客人也是大爺。

年紀和我差不多。不管跟他說什麼,他都是「哦——」或「是哦?」虛應了事。不管談到什麼,都是以「哦」字結束。把我晾在一旁,眼睛不時往授理愛的方向瞟。

想必他一定覺得授理愛比較好。也不想想自己一副男抖窮的模樣。舉止真噁心。

點授理愛坐台的男人,好像是用吃角子老虎贏的錢來店裡玩……那你跟什麼跟?雜碎。

老娘今天心情差得很。等我下了台,就要找朋友抱怨圖苦水。

就在我想這些事的當兒,雜碎忽然開了口。

「來玩遊戲吧。」

授理愛採納了我的提案,在玻璃杯內倒入水,開始前置作業。

那是很簡單的居酒屋遊戲,有面紙、玻璃杯、香煙和壹圓硬幣就能玩。

準備完畢,授理愛問到輸的人要受什麼懲罰時,雜碎卻一個勁兒表態。

……輸的人就要對贏的人唯命是從?這傢伙是不是頭殼壞啦?

雖然我半開玩笑說了一句「叫我去死,我可不依噥」,其實心裡想的是:「不如你去死。」儘管如此,雜碎仍不斷針對懲罰遊戲詳加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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