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章 戰爭末路

聯合軍投降了。

最先知道聯合軍投降的人到底是誰,即使到了後代也沒有個明確的答案。

聯合軍司令部表明投降意願之後,便將投降使者交給安娜史塔夏率領的陸戰部隊,以及瑪莉亞率領的水龍部隊,並以通訊的形式,向瑞克提法爾親自率領的航空部隊送出投降要求。

緊接著,聯合全軍都知道自軍投降的消息,軍隊也命令其負責揚起各國國旗與陸軍旗的旗手『升起代表投降的青十字旗』,旗手們從腰袋底部取出細心疊好的白旗,邊流淚邊降下國旗和陸軍旗,揚起投降的白旗。

旗手之中,有一位隸屬「歇米亞共和國」陸軍的旗手在戰後敘述說。

「我降下被火焰吞噬至焦黑的連隊旗,升起畫著青色十字的白旗。當我看到米蘭平原的天空中,有一騎白龍悠然地飛翔時,不由得大聲哭泣,對著白龍拚了命地搖動白旗。我的人生中,沒有比此時還要悲慘的一刻了。但那瞬間,我也確實體會到自己正活在這世上。」

當時在聯合軍從軍的一位記者,也把他揮舞白旗的模樣拍成照片,留存至今。

那張照片一直被聯合國的市民秘藏許久,直到戰後三百年才被公開,甚至得到了以照片獎項來說最高等榮譽的愛蓮兒製作獎。

其實關於這件事還有一件逸聞。揮動大旗的他當時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件事,直到戰後不久,才發現那騎龍的真面目。

當時在天空飛翔的,是迫使他們軍隊投降的主事者——王國攝政瑞克提法爾·路易茲=羅爾多·艾爾維希和他的騎龍梅里艾菈。

雖然旗手當時只是向他視線內最顯眼的飛龍揮動大旗,事實上,他正是第一個清楚告訴瑞克提法爾,戰爭已經結束的人物。

瑞克提法爾當下無法馬上讀出那支旗子所代表的意義,轉而詢問梅里艾菈。

梅里艾菈了解瑞克提法爾的無知,告訴他那是投降要求。此刻的她對於這無意義的戰爭——指的是這場戰爭的意義,和戰爭當事者等人的名譽無關——終於要邁向尾聲而開心不已。

但當梅里艾菈傳達這件事之後,瑞克提法爾的表情讓卻她感到驚訝,使她留在記憶中無法忘懷。

她那位獨一無二的男人得知敵人投降之後保持沉默,用封印一切感情般的表情巡視著平原。

那表情既不是對終於結束的戰爭感到安心或開心,更不是對死亡的兩軍將兵表達哀悼之意。或許他在內心深處曾經偷偷表達哀悼也說不定,但至少,梅里艾菈無從得知他對此的情感。

雖然梅里艾菈今後也會毫無疑問地,一直陪伴在瑞克提法爾的身邊。

這樣的她,一直到她漫長的生命結束前都不曾了解,瑞克提法爾在得知敵軍投降時,真正的想法。

不論如何,聯合軍要求投降後,攝政軍也沒有繼續戰鬥的理由了。

瑞克提法爾命令全軍停止攻擊,任命凱爾作為大使,全權處理與聯合軍的停戰交涉事項。此時,原本正在王國西域的聯合軍增援部隊也接收了本國的指示,即刻進行撤退,王國西方諸侯軍也在增援部隊背後送上尾隨者追蹤。這個世界的尾隨者一開始指的是半精靈的幻想種,根據傳說,他們會守護通過自己山上地盤的旅行者,但是,萬一他們判斷旅行者可能在地盤上作出任何不利於他們的事情,就會把他們咬死。以此意義來說,西方諸侯軍就是這樣的尾隨者。

假設增援部隊違背本國命令,作出任何對王國不利的事情,尾隨者會用盡全力殺死他們。實際上,不管從數量還是質量上來看,增援部隊都是壓倒性較強的軍隊,但西方諸侯軍的背後有攝政和其軍勢坐鎮,依據這個事實來比較,諸侯軍的確佔有較大優勢。

不止這件事,跟聯合國的王國派遣軍的停戰交涉這部分,還有許多必要事項要處理,也得多花時間和聯合各國聯絡,這交涉原本應該要由兩國的外務機關進行,但因為這場戰事是以政治理由包裝,不能用『戰爭』的正統形式處理。

聯合軍的組成近似義勇軍,攝政軍也如同軍名,是當做攝政的私人軍隊使用,而不是正規軍。自然而然,兩方的交涉也改用以前戰爭時的停戰方案,由各軍的負責人直接談判,負責人的背後則以各自國家作為後盾。

經過好幾天的交涉後,聯合一方決定解除武裝,承認今後願意接受王國一方的臨檢。在兩軍於米蘭平原互相對峙時,那些趁機綁架監禁王國國民的將兵們,也已決定移交給王國,接受王國法律制裁。

聯合一方站在這場交涉的前頭,他們——以自己的雙手親自逮捕實質上的戰爭犯罪者。

甚至也逮捕了跑去監禁小女孩的地點,將被害者『處理掉』的人,如果聯合軍司令部不儘快對應的話,兩國之間又會產生新的火種也說不定。

不過,比起進行兩國交涉,更不能無視先前被綁架,甚至被殺害的受害者的存在。

雖然殺害王國人民的犯人已被聯合軍逮捕,交由王國一方處置。交涉中決定,這些逮捕犯罪者的事件必須由王國和聯合兩方共同搜查,在戰後的此時,除了已經被移交的犯人以外,也逮捕了其他罪犯。

並不是完全沒有人同情那些被政治擺弄,被迫送到戰場的人。但他們對人民進行綁架監禁、施暴、殺害行為等罪行,即使在戰場,不,正因為是在戰場,這些令人無法原諒的罪行幾乎都是處以極刑。

在戰場中的掠奪暴力行為通常都會被科以重罪。雖然無法否認的是,王國和聯合之間的交涉決策幾乎包含了不少政治性要素,不過,如果在此時減輕這些犯人的罪行,王國和聯合各國之間將會產生更多不利於雙方的衝突和嫌隙。

聯合軍將兵是為了友邦王國才大舉出兵這個表面宣言,王國的核心人物全都一清二楚。但核心人物中,沒有一個人對他們存有感謝之情。

「就算我們表面上感謝聯合軍的將兵們,但如果在去那平原,面對四散的骨骸們說出這種話,也只會遭人說長道短且看不起。在骨骸之中,很明顯也有許多並非士兵,而是女性或小孩的遺骸,聯合軍的一部分將兵告訴了我們,他們施加給王國國民的疼痛絕對不是幻覺。」

這句話是由參與停戰交涉的近衛軍武官所說出。

被派遣任命為攝政護衛的他,同時也參加了米蘭平原的戰後處理工作。

他把參加戰後處理的經驗化為這番話語留存下來,那段話也代表了王國將兵們的心情。對王國士兵們來說,聯合軍不應該是他們要憎恨的敵人,但也是不得不憎恨的對手。

以結論來說,戰亂所帶來的傷痕比人們想像的還要少,然而,對於實際被迫成為曝晒在平原的骨骸的人來說,兩個國家都是他們怨恨的對象。

政治只是為了讓大多數的人們幸福而作用,沒有比這句可以更貼切地解釋那些骨骸了。

丟下了少數以淚洗面的人,王國和聯合兩方開始建立起新的關係。

當兩國還在持續交涉時,攝政瑞克提法爾也開始和組成原始貴族軍的原始貴族,以及其他貴族進行會談。

不,嚴格來說,這不應該算是會談。

貴族們被召集在描繪著王國紋章的寬廣帳棚內,單膝跪地等了一個多小時。

攝政還沒有出現。

「——殿下是不是不想見我們?」

低聲說話的是艾爾班海德邊境伯爵,米德加爾特侯阿爾布雷希特·馮·維維爾。

王國貴族是王國的守護者,卻無法遵循這本分而引發這場戰爭,理應要讓他們承擔責任,他們也有此自覺。

等待超過了一個小時,在場也沒有任何人出聲抱怨,他們把等待當作是苦行,認為這無疑是施加於自己的懲罰。連這種程度的責罰都無法忍耐而發牢騷的話,也沒有資格掛上貴族名號,更不可能在這裡聽攝政發言了。他們這麼想,也只能靜心定神繼續等待。

又過了約三十分鐘,帳棚入口出現士兵敬禮的聲響,同時也聽見有人打開入口布簾的聲音。

「攝政殿下駕到。」

帳棚內一位近衛士官宣告之後,貴族們全員低下頭。

雖然帳棚空間寬廣,但也差不多聚集了十幾名貴族和他們的近侍。帳棚因為人數眾多變得狹窄,讓貴族們就算低著頭也清楚知道是誰走過了自己的側邊。

那個大人物慢慢地走過他們的身旁,並坐上設置在他們正前方的椅子,雙腳交疊,深深地吐出了嘆息。

「——正常來說,應該要讓你們抬起頭來作為禮數。但是,這次你們就這樣低頭聽我說話,回答我的問題。」

「——!」

貴族們雙肩顫抖,他們感受到攝政甚至不肯與他們對眼的憤怒,不由得身心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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