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魯迪烏斯回來的稍早之前。
宴會會場恢複了平靜。
留在會場的,是被看好會成為阿斯拉王國主力貴族的上級貴族。
格雷拉特、布魯沃夫、帕普爾荷斯、懷特斯派德以及席爾巴托德,這些代代侍奉著阿斯拉王國的名門貴族。
他們為了見證「結果」,在奧爾斯帝德離去後也沒有逃跑,而是繼續留在會場。
當然,宴會已經無法重新舉行。
可是,在宴會上發生的事情卻無法視而不見。大流士垮台,以及佩爾基烏斯的出現。透過這兩件事情,已經將愛麗兒是下任國王的印象深深地烙印在貴族心中。
當然,有許多人也對突如其來出現的奧爾斯帝德存疑。
但是,由於這個會場的主辦人愛麗兒表現出冷靜沉著的態度,留下來的其他貴族也不得不保持冷靜。
「……」
在貴族們心中的這股情感,是恐懼。
那個男人突如其來地出現,在現場散播了恐懼,但以結果來說,他拯救了愛麗兒。
只出現一瞬間,甚至沒有報上姓名,在殺了列妲後便離去的那個男人。
在貴族的眼裡,把他視為「佩爾基烏斯的屬下」。
同樣的頭髮,同樣的眼睛,再加上類似的風格,除此之外,從佩爾基烏斯身上散發出來的王者風範更是讓他們這麼深信不疑。
佩爾基烏斯擁有能夠一擊打倒水神的屬下。
而那個佩爾基烏斯現在信任的人是誰,就算毋需回想剛才的狀況,眾人也都心知肚明。
(要是反抗的話,下次就會派那傢伙到自己身邊。)
正是因為湧起這樣的想法,貴族們才紛紛決定臣服於愛麗兒。
那人究竟是誰已無關緊要,不需多問,只要以自己的主觀來認定事實。
愛麗兒成為修羅回來了。逃走的大流士恐怕也不可能活著。對於妨礙自己的人,愛麗兒打算一個也不留。幾乎所有在場的人……甚至連第一王子格拉維爾也這麼認為。
奧爾斯帝德的詛咒,就是有讓他們這麼認為的力量。
但是,唯獨一個人例外。
那個人,是比任何人都還要了解愛麗兒的人物。
那個人,是從人神那邊聽說了奧爾斯帝德的事情的人物。
那個人,是即使被愛麗兒說服,至今仍然有些不信任魯迪烏斯的人物。
路克·諾托斯·格雷拉特。
他這麼思考。
服從如此邪惡的男人,以及身為他屬下的魯迪烏斯,這樣真的好嗎?
路克的感情響起了警報。
無論結果如何,都不能假借那種人之手。和他相較之下,大流士反而還比較像樣。
人神曾經出現在夢中。
帶著神聖的氣息,以莊嚴的氛圍現身。他殷勤地為路克著想,誠懇又仔細地為他指示該走的道路。指出要讓愛麗兒登上王位的話該做什麼,告知他魯迪烏斯正被邪惡之人教唆一事。
愛麗兒說過。
那是邪神。
她說人神陷害路克,想藉此阻礙自己的王道。
確實,根據之後釐清的事實和預言互相對照的話,人神的話里充滿了謊言。
不對,與其說是謊言,應該說他大部分的言行舉止會讓聽的人擅自誤會。
是自己擅自誤解了那些曖昧不明的話語。路克是這麼認為的。
路克是愛麗兒的騎士。既然主子都這麼說了,與其相信來路不明的神,更應該相信自己的主子。儘管那是很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他做好了全力遵從主子的選擇,生死與共的覺悟。
但是到了這地步,路克的想法卻有了些許改變。看到奧爾斯帝德後,改變了他的想法。
路克對於自己看女人的眼光非常有自信。相反的,他沒有看透男人本質的能力。
他對這點心知肚明。
但即使如此他也能明白。奧爾斯帝德是惡徒。
那並不是會和人類通力合作的存在,而是將人類導向破滅的邪神。
愛麗兒錯了。而且,恐怕連魯迪烏斯也受到了那個邪神的蠱惑。
那麼……那麼自己該如何是好?
當主子明顯走向了違反自己意志的道路時,該怎麼做才好?
表達意見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是那又有什麼意義?奧爾斯帝德已經展開行動,已經借用了他的力量。大流士和格拉維爾已是風中殘燭,愛麗兒奪得王權已是不爭的事實。
在這個狀況之下,無論做什麼想必都已無力回天。劍術和魔術都只是個半吊子的自己,到底能辦到什麼?就算自己做了什麼,會不會也沒有任何意義?
(我實在無力。)
路克打算這麼放棄的時候,突然,他眼睛捕捉到一名人物動了。
那名人物快速地移動到愛麗兒面前,跪下來磕頭行禮。
「愛麗兒大人!」
皮列蒙·諾托斯·格雷拉特。
是路克的父親。
他掛上令人厭惡的笑容,以讓大部分在場的人都聽得見的音量,對愛麗兒如此大叫:
「恭喜您!屬下皮列蒙,不知等這天等了多久啊。」
皮列蒙開心地這樣說著,並抬頭望向愛麗兒。
「為了讓格拉維爾派大意,我才會假意倒戈,一直準備伺機而動。哎呀,結果您完全不需要我的協助呢。真不愧是愛麗兒大人。您在異國之地似乎有了長足的成長!」
聽到這番過於刻意的高調言論,也有貴族因此皺起眉頭。
那些人知道皮列蒙為了討好格拉維爾,還曾派出刺客對付愛麗兒。他們說著「厚顏無恥,真虧他還敢講這種話」,以輕蔑的眼神看著皮列蒙。
「皮列蒙先生……」
「不不,愛麗兒,請您什麼都不用說。我也在您同伴不多的時候,做出了會被他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舉動。但是呢,那全都是為了愛麗兒大人著想。既然這樣,再來只要讓我們回到以前的關係,我將會繼續作為愛麗兒大人的後盾——」
愛麗兒沒有把話聽到最後。
「皮列蒙·諾托斯·格雷拉特!」
像是要蓋過皮列蒙的大嗓門一般,愛麗兒發出了猶如咆哮的一吼。
「想必你是顧慮到家人!想必你有自己的立場!關於倒戈這件事,想必也是因為我的弱小才讓你有理由這麼做!」
皮列蒙瞪大眼睛看著愛麗兒。
因為,愛麗兒還是第一次像這樣對皮列蒙怒吼。
「可是,既然倒戈了,就請你抱著這份矜持直到最後!竟然在成為敗者之後,還妄想要修復原本的關係!你應該知恥才對!」
「啊……嗚……」
皮列蒙滿心驚訝,把聲音硬擠出來如此說道:
「非……非……非常抱歉。」
看到皮列蒙一句話都無法反駁,貴族之中有人不禁笑了出來。
皮列蒙滿臉通紅地低下了頭。
但是,愛麗兒的憤怒仍未平息。
「如果只是倒戈,我也會理解為了讓家族存續,你會這麼做也是無可厚非。只要你把當家的位子讓給路克,在領地隱居生活,我也不打算再繼續追究下去!但是!你在倒戈之後,竟然還想巴結背叛的對象!如此寡廉鮮恥的行徑,實在讓我無言以對!我認為閣下的存在,今後不論對誰來說都只是毒瘤而已!」
皮列蒙的臉色變得一片蒼白。
「以死謝罪吧!」
路克聽到這句話後,領悟到「啊啊,這是在演戲啊」。
愛麗兒打從一開始就料到事情會這麼發展。
不對,或許她原本的想法就如剛才所言,並不打算處刑皮列蒙。和基列奴之間的約定,說到底也只是口頭約定,說不定她原本打算說些理由搪塞過去,放皮列蒙一條生路。
對愛麗兒而言,皮列蒙曾是自己最有力的夥伴。
儘管現在態度謙卑,阿諛奉承,但在逃往拉諾亞之前,愛麗兒派就算說是以皮列蒙為中心在運作也不為過。雖說他的本事絕對稱不上高明,但即使如此,愛麗兒還是受到皮列蒙不少關照。
為了讓愛麗兒能夠逃往北方而做好各種準備的人是皮列蒙。為了讓愛麗兒能活下去而派出許多隨從跟在她身邊的人也是皮列蒙。
愛麗兒之所以能活到現在,要說是歸功於皮列蒙也不為過。
她不可能忘記那份恩情。可是也不能因為這樣,而容忍他倒戈之後,又再次背叛的行徑。這樣肯定會被人小看。對愛麗兒今後的政治活動,想來會有不好的影響。
如果他能安分地躲起來,就此收手那倒還好。但事態演變至此,肯定免不了處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