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民營顯得很冷清。
若以規模來說,這裡相當於一個村莊。如果是魔大陸的標準,或許還能勉強算上城鎮等級。然而卻欠缺活力,整體瀰漫著悄然氣息。
而且相較於規模,人數也算少。
因為看起來像是趕工搭建而成的木造房子里傳出有人的動靜,似乎相當多人滯留在此地,但是卻感受不到生氣。
顯得死氣沉沉。
在這個難民營的中央有個類似冒險者公會的場所。
入口寫著難民營總部,我們前往此處。
進入內部後,發現人雖然不少,但這裡的氣氛果然也很陰鬱。
我滿心都是不妙的預感。
「魯迪烏斯,你看那個……」
艾莉絲指出的東西是一大張紙,上面寫著這次事件的失蹤者姓名。
每個村落和城鎮的名單被各自分開,按照五十音的順序用細小的文字寫著密密麻麻的姓名。
而在名單的最上方,以菲托亞領地之領主,詹姆士•伯雷亞斯•格雷拉特的名義寫著:「徵求失蹤者、死亡者的情報」。
「等一下再去看吧。」
「嗯。」
龐大的死亡人數,還有領主的名字不是紹羅斯。
這兩點雖然讓我們感到不安,還是先前往建築物的深處。
在櫃檯報上艾莉絲的名字後,負責的阿姨立刻跑向裡面。
然後以嚇人的氣勢帶著一對男女又回到我們面前。
我認識這對男女。其中一是長著白髮蓄著鬍子,明明一臉管家模樣,服裝卻像是小康村民的壯年男性,阿爾馮斯。
另一人是擁有巧克力膚色,打扮像是個劍士的女性。
「基列奴!」
笑容滿面的艾莉絲沖向基列奴。
開心到讓我幾乎以為她是不是有長尾巴。
我也很高興。至今為止都沒獲得基列奴的情報,但她看起來似乎頗有精神。情報之所以沒有傳達到保羅那邊,說不定是因為在這一年內不巧錯過。
看到艾莉絲,基列奴也露出笑容。
「艾莉絲……不,艾莉絲大人,您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討厭啦,叫我艾莉絲就好。」
基列奴的喜悅表情只維持了短短時間,很快就蒙上陰影。阿爾馮斯也以一種似乎很同情的態度看著艾莉絲。
難道……我的內心遭到不安情緒襲擊。
「艾莉絲……到裡面說吧。」
基列奴的聲調很僵硬。
尾巴也直直豎起。這是她緊張時的樣子,不是只為了艾莉絲回來而感到開心的反應。
「我知道了。」
看到這表情後,艾莉絲似乎也察覺到什麼,乖乖跟著基列奴走向建築物內部。
我原本想直接跟上去。
「魯迪烏斯先生請在外面等待。」
「咦?啊……是。」
卻遭到阿爾馮斯阻止。
是嗎,基本上我的立場也只是被僱用的人員,所以沒資格聽到重要對話吧。
「不行,魯迪烏斯也要一起來。」
艾莉絲的口氣很強硬。
帶著不由分說的氣勢。
「既然艾莉絲大人如此吩咐……」
艾莉絲的嘴角抿得比平常更緊,雙手也緊握到發白。
一行人沉默地通過短短的走廊,進入一間像是辦公室的房間。
中央放著沙發,角落的花瓶插著芭緹爾絲花。房間內部則是一張沒有多餘裝飾,看起來很便宜的辦公桌。
在任何人開口之前,艾莉絲就自行坐上沙發。
然後抓住我的手,讓我坐在她身旁。基列奴一如往常,站在房間角落。至於阿爾馮斯則站到艾莉絲正面,以具備管家風範的動作行了一禮。
「歡迎您回來,艾莉絲大小姐。我等先前已經收到大小姐歸來的消息,所有人都翹首盼望……」
「不用說這些開場白,直接講吧。誰死了?」
艾莉絲打斷管家的發言,開口發問。而且語氣還比在場所有人都更為強硬。
「誰死了」。
直截了當,毫不拐彎抹角。
她的姿勢端正,視線強而有力。然而我很清楚,艾莉絲內心的不安情緒正在激烈翻滾。
因為,我的手正被她緊緊握住。
「這……」
阿爾馮斯似乎難以啟齒。
根據這個反應,答案大概是紹羅斯吧。艾莉絲是那種最愛爺爺的小孩,不管什麼事情都要模仿紹羅斯。如果真的是紹羅斯死了,就算是艾莉絲也會大受打擊吧。
最後,阿爾馮斯將答案勉強擠出口。
「紹羅斯大人、菲利普大人、希爾達大人……三位都已經過世了。」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的手被握扁。
強烈痛楚竄了上來。
然而比起疼痛,阿爾馮斯告知的事實更讓我的腦袋陷入混亂。
一定是哪裡弄錯了。還未滿三年啊,沒錯,事件到現在還不到三年呢。
不,或許該說是再沒多久三年就要過去了。
「沒有……弄錯吧?」
聽到艾莉絲以發抖聲音這樣提問,阿爾馮斯點了點頭。
「菲利普大人和希爾達大人是一起轉移,在紛爭地帶過世。此事已經由基列奴親自確認過。」
基列奴重重點頭。
「是嗎……那基列奴是被轉移到哪裡?」
「和菲利普大人們一樣的紛爭地帶。」
基列奴沒說太多。
只有敘述她是在步行突破紛爭地帶的途中,發現了菲利普和希爾達的遺體。
雖然沒有提及遺體的狀態和找到遺體時的狀況,不過根據基列奴的表情,我可以推測出一定很慘。
只是我不確定到底是什麼很慘。
是遺體本身的狀態很慘?還是遺體身處的狀況很慘?或是基列奴在那裡看了或聽到什麼讓她更想轉開視線塞住耳朵的光景情境?
艾莉絲「哼」了一聲。
握住我的手不斷顫抖。
「那麼,祖父大人呢?」
「……被迫擔起菲托亞領地轉移事件的責任,遭到處決。」
「太扯了。」
我忍不住喃喃說道。
「為什麼紹羅斯大人必須被處決呢?」
要求他負起那種天災的責任,所以遭到處決?
這什麼蠢話。那種事根本無可奈何吧,難道是要他防範於未然嗎?
那明明是突然發生,甚至連一點前兆都沒有。結果卻要他負起那種事的責任?
「魯迪烏斯,你坐下。」
「…………」
艾莉絲拉著我的手,讓我坐下。
不知何時自己已經站了起來。
腦袋中有難以言喻的感情正在不斷旋轉,強烈疼痛害我沒辦法順利整合這些情緒。
我的手好痛。
不,其實連我也明白。
就算沒有前兆,即使無法防範於未然也一樣。畢竟這次死了人,領地上原本有的田地和可以從田裡收成的農作物都消失了,造成無法估計的損失。想必引發嚴重不滿,也會遭到譴責問罪。
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有個人成為此事的避雷針。
在生前的日本也是,只要發生什麼問題,總理立刻會負起責任辭職。當時我總認為若要負起責任,應該要好好處理問題直到事態獲得控制才對;不過同時也覺得辭職或許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透過死亡來帶走人們的不滿,然後空出來的負責人之位則安排似乎可以期待的人物坐上。
那樣一來,多少可以平息一些累積的負面情緒……
而且不只是這樣。
我想,這件事和那些貴族之間的權力鬥爭一定也有關。我是不清楚紹羅斯爺爺擁有多大的權力,但是他的權力起碼大到一旦垮台就會被殺的程度。
就像這樣,我也可以勉強自己接納這種做法。
雖然可以……問題是,後果卻是這種現狀嗎?
冷清的難民營,欠缺活力的總部,我實在無法相信這國家真的有心重建菲托亞領地。
要是紹羅斯還活著,說不定會更積極地行動。那個老爺爺應該是在這種情況下正能派上用場的人物。
──不,講這麼多全都是表面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