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Double Trigger 第四章 以微笑雄辯—Stare at the Muzzle—

「早——安!阿橙,那條坡道真的太折磨人了——喂喂喂!你還好吧?」

一大早,阿升唐突的大叫聲敲打著我的鼓膜。

南鶺鴒第二學園——坐在一如往常的教室內,我一如往常地以手拄著臉頰。眼前這幅再平常不過的景象,令我無法想像我昨天才剛出院。不過這昏昏欲睡的氣氛,一瞬間便隨著死黨的登場而被拋出窗外。

帶著倦怠的心情,我緩緩抬起臉。

「………阿升,你怎麼啦?」

「搞錯了吧!你才怎麼了?黑眼圈超明顯的!」

你是熊貓嗎?阿升舉出瀕臨滅絕的生物作比喻。熊貓……據說在世界毀滅之前屬於很常見的動物,不過我也沒親眼見過,無法斷言。

不過,阿升看起來似乎比想像中還要擔心,我還是回答好了。

「……睡眠不足啦。半夜在想事情。」

「想事情……你是說那個綁架事件?」

阿升稍稍壓低了聲音。這話題萬一讓旁人聽到的確不太妙。雖然黑眼圈的理由並非出自綁架事件,不過我點了點頭,姑且順著話題走。

狀況真的很詭異。阿升這麼說完,雙手抱胸,臉上露出沉思般的表情。

「我記得在發現紼空的現場沒有其他人,對吧?聽阿橙你說,應該有兩個人……外加一名狙擊手一共三個人。」

「嗯。其中兩個人的腳和手腕被我毀了,要逃走應該沒那麼簡單才對。」

「你還真不留情……不過阿橙的驅動槍最近才剛改造完成,第一仗就能派上用場真是太好了。會幹下連續綁架案這種鳥事的犯人,也用不著手下留情。不過話說回來,那兩個動彈不得的綁匪八成是被淚晶管理局的同夥帶回去了吧?」

淚晶管理局——都市傳說中的組織,也是綁架犯自稱的名號。我反駁道:

「不過,當時莉諾應該在場啊……」

當我在那條小巷中失去意識之前,我確實聽見了莉諾的聲音。經過一整晚,這份記憶仍未有所動搖。不過,我並未直接目睹她現身,所以話說起來不敢太肯定。

阿升悶聲沉吟,和我一樣擺出了困惑的表情。

「莉諾啊。她不是特例調查局的菁英嗎,我覺得她應該不會讓受傷的犯人有機會逃走吧……再說,從各方面的狀況來看,救了阿橙的應該就是莉諾沒錯。」

話說到這,阿升意味深長地看向教室的一角。座位上無人。

入學以來,鮮有其他人靠近,同時也令人難以親近的——莉諾的座位。

「不過,她本人沒出現,也沒辦法問清楚。」

「……還沒聯絡到她?」

我心中抱著一抹期待問道,但死黨惋惜似地搖了搖頭。

「從昨天開始就沒消息了。大姐頭那邊也沒消息。聽說就連特例調查局的本部從昨天開始就沒辦法聯絡上她了……希望不會演變成什麼麻煩事啊。」

麻煩事。我再遲鈍也能立刻明白這字眼的意義。

之後的事交給我處理——留下這句話,莉諾拔腿賓士。在那之後,沒有任何人接到她的聯絡。換句話說,在戰鬥之後音信全失。雖然我認為那女生應該不會輕易落於人後,但淚晶管理局的威脅程度仍是未知數……這代表什麼?

「話說回來,我猜阿橙是不是和緋空吵架了?」

聽他這麼一說,我差點一頭栽向桌面。其實鼻子真的撞著了。我勉強擠出力氣抬起臉,

面前的阿升滿臉若無其事。

「嗯?難道不是嗎?」

「……先別說這個,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剛才我在走廊上正好看到失魂落魄的緋空,穗實正在為她打氣。緋空有事大概都會找阿橙聊,不是嗎?但這次好像不太一樣。然後我又看到教室內阿橙也是一副差不多的表情,這樣事情不就很明白了。對了,她也變成熊貓了。」

熊貓根本不是重點吧……呃,好像有些關連。雖然我正擔憂莉諾的安全,不過老實說,眼睛下面那塊黑影主要出自於之前的那場夢。

——我喜歡你,橙矢……所以,我想幫你。

國中三年級的夏天——那天在保健室內翼親口傳達給我的一句話,即使夢醒,即使跨過了午夜,也沒有再離開我的腦海。那不過只是一場夢,只不過是幻象或妄想中的情景——我無法用這種理由輕易帶過。

在那保健室中的一幕是事實。實際上發生了——也過去了。

「……為什麼,我會把它忘了呢?」

「忘了什麼?約定之類的事?」

我深深的嘆息後,一聲答覆傳來。抬起頭一看,阿升胡亂搔著他那頭褐色頭髮,

「沒有啦,我也沒打算多問啦。只是看阿橙你的反應,感覺象是時間過太久了,之前約好的事情也不敢開口多問。」

正是如此。阿升的猜測一針見血。

那天在保健室內她對我說的那句話。那句話背後到底有什麼樣的含意,現在的我不曉得。說的更正確一點,現在的我已經無從得知。兩年歲月太過漫長,我也沒有根據能證明,現在翼仍對我抱持著與當初相同的感情。

兩年前翼對我究竟有什麼想法——事到如今我怎麼能再問。

「我覺得你只有直接問問看才行。」

阿升爽朗的聲音如此說道。語氣比想像中更輕佻,建議卻十分實在。

「反正,緋空她現在到底記不記得你們的約定,這隻有緋空才知道嘛。人的想法這種東西要是不說出口,沒辦法傳達給任何人。從這角度來看,你只有直接去找緋空問清楚,請她直接回答你吧?」

雖然我也不是當事人,只出張嘴巴是很輕鬆啦——阿升最後添上了這一句。我想這也許是由於阿升想遮掩害羞吧。他的側臉看起來似乎帶著幾分難為情。

這點小事不用著說——光看錶情就一清二楚。

「……講這種認真的話,一點也不符合我的風格,阿橙你一定這樣想吧?」

「哪有。不會啊。」

阿升吊起雙眼瞪向我,我不由得露出苦笑。完全不會啊。

我明白他正以他的方法激勵我——十分符合這位個性輕佻的死黨。

「嗯。有機會我會問她。」

我簡短回答,望向窗外。

今天的冬季寒空,同樣也是一片澄澈的藍。

話雖如此,直到午休時我仍然沒向翼詢問任何一件事。

學園內的中庭。我仰躺在草地上,仰望著毫無變化的冬季天空。在冬天這個時期,似乎也沒有學生特地跑來外頭享用午餐,四周毫無人蹤。戶外溫度相當低,我也必須在研究所的制服上再加一件外套,但安靜程度的確無可挑剔。

適合令人沉浸于思索中——話雖如此,腦中的思考散亂無章。

「我該擺出什麼表情去問她啊……」

在教室我和翼沒能說上幾句話。我們兩個自己讓氣氛變得尷尬萬分,彼此的交談也僅限於下一堂課要到哪邊之類的話題。課程結束後,我象是逃出教室般一個人來到了這片草地上。

「……這樣我可沒有臉能面對莉諾啊。」

時間來到正午,莉諾仍未現身於學園。面對淚晶管理局——以都市傳說之名作為名稱的綁架犯集團,我不認為莉諾有可能失手。

她現在究竟身在何處,又在做什麼——想到這裡,一個疑問浮現於腦海。

「……為什麼會選在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在小巷內左彎右拐最後抵達的死巷。鮮有人蹤,的確不容易被人發現,但仔細一想,我看不出將綁到手的翼搬運至該處的理由。那是個盡頭封死的小巷,外觀上也沒有與其他建築物連接的出入口。

隨處可見的,單純的死路。將翼搬運至該處的意義——嗯?

突然間,一陣古怪的感覺自背後傳來。象是全身被人搖晃似地——嗯?搖晃?我撐起身子,拄在草地上的手掌同樣感受到微弱的震動。

「應該還要好一陣子才會進入潛水期吧……?」

浮在海面上的潛水都市若發生地震,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都市正開始潛入海中——但「鶺鴒」在上個月才剛潛水過。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所有潛水都市都按照半年一次的規律進行潛水。「鶺鴒」也不例外。

這搖晃來得太早了。但是……都市搖晃還有其他原因嗎?

「……好像是地底傳來的?」

我將側臉平貼在草地上。忍耐著草刺在臉頰上的感覺,集中注意力傾聽——的確,有微弱的聲響。聽起來象是在遠方咆嘯的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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