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羅塔王國篇 第二章 同伴中的敵人,敵人中的同伴

1同伴中的敵人

青覆山脈的群山之巔大雪瀰漫,在黎明時分連山中村落也降起冰霜時,於新悠果皇國的皇宮中舉行的宮廷議事作化了充滿緊張與焦躁的修羅場。

皇帝環視了表情黯淡的重臣後,對拉拓烏說道。

「我們皇國軍的備戰已經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拉拓烏大將的額頭冒汗,瞥了一眼身旁。站在拉拓烏大將身邊的就是他的弟弟,皇國陸軍副將加廖。

加廖與哥哥拉拓烏在身形和性格上完全不同。拉拓烏臉色紅膛,說話時的大嗓門如同在威懾他人。與他相比,加廖把已經染上斑白的黑髮打理很整潔,一眼看上去是個身體瘦削的人,實則肌肉健壯,幾乎不會在臉上和聲音中表現出感情。

加廖展開了隨身帶來的捲軸。

「恕我冒昧的奉告,關於皇國軍的備戰,我等陸軍、海軍雙方正在進行細微的調整,因此由我來說明現狀。」

得知桑加爾王國叛變到達路休帝國那邊時,皇帝和拉拓烏大將制定的防禦策略的核心就是建造堡壘。

於達路休帝國進攻之前,在那些大軍可以從國境通往京城的道路要害之處建立碉堡,進行防禦。

防守碉堡的一方比起攻擊方需要的兵力少,這樣想來,的確是個便宜之策,但有幾個難以解決的問題。

其一,利用這個策略可以保護京城,卻會眼睜睜的看著達路休奪走南部的糧倉地帶。

其二,如果要在所有的道路上建造堅固的碉堡,時間和人力都不充足。若是演變為持久戰,最重要的因素就是農作物能否有個好收成。所以不能過多的徵召農民,讓耕地荒廢。特別是,如果失去了南方的糧倉地帶,就必須依靠中部和北部的農作物。

面對這些指責的聲音,拉拓烏大將是這樣回答的。——國家的靈魂就是皇帝。即使會失去國土,也應該以保護京城為最優先的事項。

此外,沒必要把所有的碉堡都建築得很堅固。如果人手和時間不足,在進攻京城時會繞遠的道路上的碉堡只是做個樣子就可以了。

不過,如果有關這個策略的情報流入了達路休,就要承受巨大的失敗。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拉拓烏建議必須閉關鎖國。

阻止外來的間諜進入自不必說,此外還必須防止如今就潛藏在國內的間諜逃脫。——因此,要關閉所有的國境線。

這條國策已經實行了一年零數個月。在京城附近的碉堡正處於穩步的建設中,如今在國境的附近也能察覺到碉堡的跡象。

徵招士兵,分配到全國各地。

新悠果皇國正在舉全國之力聚集抵抗侵略的士兵。——但是,從全國徵召上來的士兵數,仍然不及已經在桑加爾半島集結的達路休帝國軍。

加廖平靜的進行報告。修格對皇國備戰的現狀感到心裡發涼。

加廖沒有像他的哥哥拉拓烏一樣,打著「皇國軍的靈魂之力是賊軍的百倍」這樣華而不實的旗號,只平淡的報告了事實。對列席於議事會的所有人來說,僅此就足以看清保護著自己的軍隊即使能抵擋住二、三次進攻,隨後仍會漸漸不支,陷入被圍追堵截的困境。

加廖的聲音在冷靜的議事會場上回蕩。

「根據潛伏在桑加爾的間諜報告,今年拉卡拉爾(漩渦暴風雨)頻發,達路休帝國遲遲不能將大艦隊駛入桑加爾半島。

「頭一仗只有如今駐留在桑加爾半島的軍隊參戰吧,兵力在三萬左右。我打算在皇國與桑加爾的國境線上爆發的首戰中,於戰爭的最前線從民眾中徵招民兵。」

右大臣突然舉起了手。

「把農民和商人這些連劍都不會拿的人帶到前線去,不是反而助長了敵人的氣焰嗎?」

加廖等到大臣說完後才開口作答。

「這正是我的目的。敵軍未曾與我們新悠果皇國軍戰鬥過,所以會輕敵。

「面對民兵的敵軍會越來越輕敵,想要一口氣的進攻,戰勝我們吧。屆此,我會讓我們久經訓練的新悠果皇國的正規軍,與那些浮躁起來的敵軍對峙。

「民兵也是人。讓他們拿劍和槍的話,至少也能讓對方疲於應戰。民兵原本的用途也就是這樣。

「打挎了民兵後,敵人會驕傲自大,察覺不到已方的部隊已經疲憋,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的正規軍再前去迎戰。」

原來如此,右大臣的點頭似有此意。修格心情沉重的看著加廖。

以大量人民的犧牲為代價換來的勝利,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如果這是為了等待援軍的作戰,的確是有意義的。但是,新悠國皇國沒有可以前來相助的盟國。

時間是達路休的好夥伴。達路休沒有著急的必要,他們只要一點點的蠶食掉新悠果皇國軍,讓我方疲於應戰,就能在來年春年調來大艦隊。

即使新悠果皇國有增兵的手段,也沒有時間休養生息。每經一次戰鬥,軍隊都會縮減,被削弱。

在場的所有人應該都注意到了這一點,卻沒有人說出來。

因為他們相信拉拓烏大將的策略嗎?他的策略無外乎,進攻碉堡需要防守方的數倍士兵,只要能堅強的守住碉堡,勝利的希望總有一天會到來。

在這群人中有人和敵方勾結了。哪些碉堡是急忙趕造的,虛有其表,這些情報已經泄露到達路休了吧。

修格閉上了眼睛。

(……已經沒有時間了。)

這個想法沉入了他的胸口,隨後蔓延。

人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平時不斷努力,忍耐著似乎漫無止境的時間,如同一步一步的在坡道上攀登似的構建著未來,但偶爾也會像眼下這樣,被迫在一瞬間做出會影響自己未來的重大選擇。

即使如此,也只有現在能放手一搏。——沒有時間再猶豫和等待。

修格抬起頭,環視起聚集在議事廳的本國高層。在這個瞬間和加廖的視線對上了。加廖若無其事的移開了視線,修格則因他不知為何看向了自己而在心底皺緊了眉頭。

因為他察覺到了修格正要開口的動靜嗎?若是如此,這個男人的直覺比想像中的更加敏銳。

修格拿起了擱在身邊的捲軸,突然將全身朝向了皇帝。

「請您允許我冒昧的報告。」

修格的聲音讓所有議事的要員都抬起了腦袋。皇帝注視著修格點了點頭,允許他發言。

修格用通透的聲音報告道。

「關於如今天上呈現出的天相,我有事要稟報。」

皇帝的臉上陰沉了起來。

議事的要員們互相對視著。按照慣例,有關天相的事,觀星博士必須先向皇帝一人呈報,然後再由皇帝判斷是否把相關的解釋告知芸芸眾生。修格想要在議事的場合中說出有關天相的事,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某種不安定的因素。

修格說道。

「我等觀星博士的本分即解讀天意,傳達給皇帝,幫助您做出決斷。

「如果加蓋伊在皇帝做出判斷前傳達了天相,那我就沒必須在本次軍事會議上向您稟告了……」

觀星博士加蓋伊察覺到了皇帝的視線後羞得滿臉通紅。最近兩天,加蓋伊始終不離皇帝的左右,沒有回過『星之宮』。修格看準了這個好時機,急忙召開『觀星會議』,解讀天相後寫出了這個捲軸。

皇帝看著修格邊的捲軸,又看了看一言不發的加蓋伊,皺緊了眉頭,視線又回到了修格的身上。

「出現了怎樣的天相?」

修格行了一禮,隨後解開了捲軸的紐扣。

「天相如您所知,並非一兩日所能判斷之物。將最近數年、這一年乃至半年間的天相重疊,從其中的變化中才可以做出解讀。

「我等觀星博士為了輔助皇帝在這次軍事會議中做出決斷,召開了解讀天相的『觀星會議』。」

修格展開捲軸,將以美麗的藍色為底、金線構描出來的天圖呈給皇帝閱覽,同時說道。

「我稍後再補充說明細節,我等觀星博士的結論是,如今的天相明顯呈現出『生成變轉之相』。」

議事會上的要員們更加喧嘩了起來。

皇帝皺起眉頭,注視著修格的眼神像是在試探他的真意。

「……目前我國正將遭受敵國的侵襲,天上呈現出『生成變轉之相』可謂自然而然之事。因此,何必特意的提出此事呢?」

修格微微低下了腦袋,用堅定的聲音自問自答。

「『生成轉變之相』昭示兩個完全相反的未來,古往今來皆以為然。其一是新事物誕生的吉祥之意。另一個則是舊事物破滅的凶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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