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碰得真巧，我正想搭傷兵車去上海，軍長和黃參議跑來了，軍長說：「我們今夜要去真茹、龍華，就順便送你去上海吧；不過我的小車沒有租界照會，到黃副司令那邊，替你想辦法去。」
詠芬、雁虹、佩蘭她們都送到車站，大家戀戀不捨，要我第二天就回來，我告訴她們，這回去上海，是很想住在醫院休息幾天，把幾篇文章寫好才回來。詠芬說：
「不得了，我們會活活地凍死了，大家都在等著被窩蓋，團長，你非早回來不可！」
她們那副著急的樣子，連陶司機都笑起來了。
晶瑩的月亮，照射著大地如同白晝一般。敵機嗚嗚地在蔚藍的天空中低飛；但我們的汽車，仍然很勇敢地開行，到了真茹的ＸＸ橋停住了。跑去總司令部，湯總司令正在忙著接電話，聽語氣，前方的戰事異常吃緊，一會兒說什麼村失守，一會兒說什麼宅敵人猛攻。軍長看看簡直沒有機會和總司令說話，於是坐了一刻鐘就走了，約好等下再回來。
八點半鐘，車抵龍華，黃副司令一見我就說：「謝女士，多年不見了！」他比一二八時更胖，更有精神。微笑老是現在他的臉上。吳軍長說：
「走進總司令的房子裏，就使人緊張得透不過氣來；跑到你這裡，又太不像在前線，你看，你總是這樣笑著，好像沒有打仗這回事一般。」
「當然囉，如今正式和敵人火拚了，還不高興嗎？打勝了固然痛快，打敗了也是痛快的，我以為中國只要肯下決心和他拚到底，前途一定是光明的！」
又是幾聲哈哈，副司令真像快樂之神。
坐了他的有租界照會的車子，我一個人到上海去。
車子駛過平滑的馬路，兩邊的樹林，是這樣密密地籠罩著蓋住了天邊，一輪清朗的明月，從樹縫裏射進來，恰像一線天那麼美麗。夜是靜的，只有斷斷續續的大砲聲，在衝破空間的寂寞；如果是太平時候，在這樣美麗的月色下，在這兒散步的，一定是手挽著手，情話喁喁的一對對男女情人，如今來領略這良辰美景的，卻是英勇的武裝同志了。
——保衛龍華，保衛大上海，這錦繡似的山河，我們絕不能失去一寸的啊！
我自言自語地說著。
九點，到了亞子先生家，他們都很驚異。前次分別後，他們以為很難見到我了，誰知這麼快又來了呢？
把我此次來的使命告訴他們，亞子勸我多休息幾天。他說你瘦得太不像樣了，嗓子這麼啞，臉色這麼蒼白，非找個醫生看看不可。我自己也覺得這幾天來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了，假若前方沒有什麼事故發生，就在這裡暫住幾天也好。
十月十九夜於上海亞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