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寂寞了,到火線去!

一連三天沒有看到敵機,也聽不到隆隆的大砲,覺得太寂寞了,決定和佩蘭到六十師去。那裏距火線只有五里,也許傷兵很多。

路,泥滑得太不好走了,一腳踏下去,半截腿就埋在泥裏,好容易把右腳抽出來,左腳又陷進去了。在走向軍部的這一段泥路中,我一連跌了四交,不但滿身是泥,就連臉上也幾乎成了個泥菩薩。

重誨她們打發來接我的傳令兵,已經在西門碼頭等候了。

雨,越下越大,我們用雨衣蓋了頭,用稻草鋪在潮濕的船艙裏,三個人開始談著前方的戰事。

「同志,你知道這兩天前線打得好不好?」

是我先問傳令兵。

「好,好,這兩天我們打勝仗!只要下雨,敵人準會打敗仗的。日本兵一遇雨天,簡直半步也走不動,那些指揮軍官,穿了長統靴子,常常摔交翻筋斗;如果用望遠鏡看,真是怪好玩的。下雨天,才是我們的世界,又沒飛機來,打砲也沒有晴天的厲害。同志,你知道嗎?每次打大砲,都是飛機指示了目標,才這麼打得準的。」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聽聲音好像是江西老表,問他,他回答是湖南平江人。

「我們的傷兵不多吧?」

「不多,因為只有右翼一點小接觸,所以每天不過有二三十個傷兵下來。說也奇怪,敵人知道守這一道防線的是六十師,他嚇得不敢來和我們打。你知道這原因吧?『一二八』在上海,他們都吃過我們的老虧來的,所以一聽到六十師就害怕。」

「呵,原來你也參加過那次戰爭來的!」我像遇著了一個老朋友似的那麼高興。

「那時我不是傳令兵,我是砲兵第一連的上士。在真茹我還帶過花,子彈從腰部貫通,屁股上也中了好幾彈,在蘇州醫院住了一個多月才好。這次打得比那次凶多了,我每次都想上火線和日本鬼拚命去,連長說我特別跑得快,又熟悉路線,所以要我當傳令,其實這工作,我實在不願意幹。」

他帶著幾分發牢騷的語氣說著,我安慰他:

「只要對於抗戰有利益的,什麼工作都是一樣,何況傳令在軍隊中是很重要的工作。」

舟子慢慢地搖著,不知不覺就到了目的地。

先到六十師軍醫處,重誨一手就把我拖去房裏,附在耳邊輕輕地說道:

「這裡的醫官和看護兵都很多,我們來了兩天還沒有事做,因為這裡離火線太近,處長不願我們去前方救護傷兵。這成什麼話?我們難道是來吃飯的嗎?」

我勸她們不要著急,也許這位處長,根本不懂得我們是來工作,而不是來吃飯的。孩子們太性急了,恨不得全體回嘉定。我跑去師部和張秘書談談,他說:

「那有這樣的事,我們特地打電話請你派同志來幫忙,那裏有放她們回去的道理?這兩天因為傷兵少,所以大家都閒著,政訓處的劉處長,還要你派一組來做宣傳工作,如果她們嫌太閒,那麼先調她們去政訓處如何?」

一會兒,劉處長親自來接我們了,一見面就打著一口長沙腔說:

「報告團長:我們已經替你把行營佈置好了,請團長下令將團部移到敝師來。」

陳師長和陳副師長,本來不大笑的,此時看了劉處長那種滑稽的態度,不覺大笑起來。

吃完飯後,提出她們的工作問題來談,劉處長的意思是:「在戰區組織民眾,似乎比救護傷兵還重要,根據漢奸破壞我們,民眾不肯幫助軍隊,視軍人如老虎的種種事實,我們非立刻全體動員宣傳民眾,組織民眾不可。政訓處的職員,都是男性,不容易和百姓接觸;尤其婦女,一見男兵就躲起來,甚至關了大門謝絕入內。如果是女同志來參加工作,那就方便多了,第一老百姓不害怕,第二女人究竟性情溫和,耐得煩,無論宣傳士兵,宣傳民眾,收效都要比男子大。」

當夜就決定了,三個團員明早隨我回去,三個留在政訓處工作。

十月九夜於顧家宅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