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陽光,十分溫暖。
庭院之內,粗壯的白楊樹直插雲霄,本來光禿禿的樹上,也都長出了嫩芽。
木製吊床,陳旭仰躺在上面,任由陽光親吻著自己的肌膚。
「大兄!」
庭院大門被打開。
陳虎風塵僕僕的走了進來,看到陳旭以後,眼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
「阿虎,你來了!」
看到陳虎,陳旭臉上不由浮現出了笑容。
陳艾會意,急忙上前攙扶著自己父親,讓他坐在了吊床上面。
「侄兒見過叔父!」
面對陳虎,哪怕陳艾如今貴為秦王三公子,仍舊不敢有絲毫怠慢,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禮。
陳虎擺了擺手,示意陳艾不要多禮,大步走到了陳旭身旁。
「來,坐到上面。」
陳旭拍了拍那張木製吊床,笑盈盈的對著陳虎說道。
陳虎低下頭,看著眼前新奇的東西,卻也沒有多說什麼,直接坐在了上面。
「嘎吱!」
然而,陳虎剛剛坐在吊床上面,吊床就好像不堪重負一般,開始鳴叫起來。
陳虎被嚇得一跳,急忙站了起來。
「哈哈哈哈!」
陳旭見狀,卻是忍不住大笑起來,調侃地說道:「看來阿虎這些年,又長胖了許多啊。」
陳虎撓了撓腦袋,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陳旭將腦袋轉向陳艾,對他擺了擺手,說道:「阿艾你先下去吧,順便準備一下酒宴,今晚咱們要一家團聚嘍。」
陳艾知道自己父親與叔父之間,有很多話要說,當即退出了庭院。
再次拍了拍木製吊床,陳旭笑著說道:「阿虎只管坐在上面,跨不掉!」
陳虎有些驚疑不定的看著木製吊床,終究還是選擇相信自家兄長,小心翼翼坐了上去。
坐上去以後,那個木製吊床又開始搖晃起來,還帶著「嘎吱」聲響,讓出陳虎有些心中不安。
當然,陳虎並不是害怕摔倒。
他知道自家兄長身體不好,若是吊床被壓垮了,自己自然不怕什麼,就怕陳旭受傷了。
然而,坐在上面過了一會兒,木製吊床一直搖晃著,卻始終沒有垮掉,這才讓陳虎放下心來。
攬住了陳虎的脖子,將頭靠在自己兄弟肩膀上。
陳旭忽然感嘆道:「自從打下關中以後,我們兄弟二人總是聚少離多啊。」
陳虎也有些唏噓地說道:「是啊,這些年我也很想念兄長呢,想一直待在你的身旁。」
陳旭卻是苦笑著說道:「我們出身草莽,不像那些世家大族一般,家底十分雄厚。」
「很多重要的職位,我並不能交給其他人,只能交給自家族人,阿虎你可懂我的良苦用心?」
此時的陳虎,相比起以前那個魯莽少年,不知道要成熟了多少。
聽見自家兄長的話以後,陳虎當即點了點頭,說道:「兄長苦心,阿虎自然知道。」
抬起頭,陳旭細細打量了陳虎一陣,看著他雙鬢的白髮,忽然嘆息了一聲。
「沒想到,轉眼之間,我們都已經老了。」
陳虎默然。
輕柔的春風,拂起了兩人的發梢,在陽光的照耀下,他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阿虎可曾記得,當初在陳家村的時候,你有一個拍人的習慣?」
陳虎聞言愕然。
想了許久,他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
看到陳虎羞澀的樣子,陳旭卻是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那個時候的你啊,最喜歡去拍人家肩膀。」
「然後,口中大聲喊著『毀啦,毀啦』。」
「偏偏你力氣又非常大,很多被你拍過的人,都是痛得齜牙咧嘴,下次再見到你的時候,就遠遠躲開。」
「只有我這個傻瓜,為了裝硬漢,每次被你用力拍肩膀,都是不躲不閃。」
陳虎說道:「兄長才不是傻瓜呢,那是真豪傑,真男人。」
「從那個時候開始,俺就知道兄長非同凡響,早晚有一日會騰飛九天,事實也證明俺很有先見之明。」
說到這裡,陳虎還有些自鳴得意。
陳旭聞言,卻是笑得更厲害了。
庭院外面。
陳駿、陳艾兩兄弟待在一起,聽著裡面爽朗的笑聲,臉上也浮現出了笑容。
「阿艾,父王他有多久沒這麼笑過了?」
陳艾思量許久,這才答道:「自從典伯父去世以後,父王就再也沒有這麼開心了。」
提到典韋,陳駿也沉默了,將目光放在了庭院大門上面。
陳駿眼中閃過一道哀傷,暗暗想到:「我只希望,父王身體能夠好起來,能夠多陪我們一段時間。」
一隻小鳥,彷彿被陳旭的笑聲驚擾,猛烈扑打著翅膀,從白楊樹上飛走。
幾片翠綠的白楊葉子,就這樣與樹枝脫離,在風中旋轉著,緩緩落了下來。
其中有一片白楊葉子,正好落在了陳旭身旁。
伸出右手,陳旭將那片還顯得稚嫩的葉子拿起,放在鼻子下面,輕輕閉上了眼睛。
「我彷彿聞到了春天的氣息,充滿了活力與生機。」
陳虎說道:「到了夏季,葉子會越發翠綠,到時候我與兄長一起登山、打獵、捕魚、野炊。」
陳旭睜開眼睛,露出了回憶之色,說道:「那樣的生活,真的很值得懷念啊。」
兩兄弟並肩而立,沒有談論軍國大事,只是絮絮叨叨談著一些瑣事。
聊著聊著,陳虎忽然說道:「對了,黎大隱你還記得么?」
陳旭愣了一下,這才緩緩記起此人,道:「當初我擊敗皇甫嵩,此人就來投奔於我。」
「那個時候,他還仗著身強力壯,欺負了一個少年呢。」
「那個少年的名字,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叫做吳迪,後來他為我擋箭,戰死沙場了。」
想起了吳迪那個冷漠的少年,陳旭忽然一陣唏噓。
陳虎卻是說道:「當初我們佔據太行山,正好有鮮卑人南下劫掠,朝廷卻無力征討。」
「兄長率領少量兵馬,渡河夜襲鮮卑大營,殺死鮮卑首領和連,以致數萬鮮卑大軍潰敗,統一的鮮卑開始分裂。」
「渡河之時兄長沒有船隻,正是黎大隱拿著繩子游過大河,才使得夜襲能夠成功。」
「黎大隱也因為那次立下戰功,才被分配到我身邊當做副將,一晃就過去了很多年。」
陳旭問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陳旭攤了攤手,道:「八年以前就去世了,不過是善終。」
「這個傢伙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只是他後來年齡大了,就在十幾年前退役,憑著戰功換取了許多錢財、土地。」
「那傢伙娶了好幾個妻子,其中還有鮮卑、羌人女子,生的十幾個兒子,現在都已經長成了大人,在當地也算是一個豪強大族。」
陳旭聞言,忍不住感到唏噓。
黎大隱只是一個小人物,甚至小到陳旭差點記不起名字,可是他的人生卻因為陳旭而改變。
陳虎繼續說道:「其實像黎大隱這樣的人有很多,當初的黃巾舊部,如今大多都在家鄉富甲一方。」
「雖然他們大多都已經老死了,可是家族卻在當地紮根,生活十分富足,他們子孫也都是兄長最忠實的下屬。」
聽到這裡,陳旭嘴角不由掛起了一絲笑意。
這些年他拼死拼活,不就是為了讓跟隨自己的士卒,都有一個好的歸宿嗎?
現在聽到這個消息,陳旭又怎能不開心?
兩兄弟又聊了一陣,陳虎忽然問道:「阿青的幾個兒子,現在怎麼樣了?」
想起陳青,陳旭不由臉色一暗。
早在兩年前,陳青就已經病死。
他的幾個兒子才能平平,卻也被安排到了不錯的職位。
「都很好。」
陳虎唏噓道:「以後有時間,我也要去看看他們。」
陳虎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眼睛忽然看到,有一柄寶劍靠在吊床旁邊。
陳虎上前拿起寶劍,看到上面刻著的「靜」字,當即沉默了下來。
過了許久,陳虎才說道:「阿靜,他走得太早了。」
陳旭眼神黯淡了下來,心中也有一些傷感,對於陳靜的死,陳旭一直充滿了愧疚。
哪怕過去了很多年,陳旭仍舊有些無法釋懷。
「阿靜,要不了多久,我們兄弟二人就能見面了,如果真的有陰間,希望你能在那裡混出名堂。」
「如此一來,我去了以後,也就有人罩著了。」
春風雖然溫暖,卻也帶著一絲涼意,陳旭不由自主緊了緊衣服。
陳虎見狀,急忙說道:「大兄,我扶你進屋休息吧。」
陳旭也沒有反對,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