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不大不小,它們匯聚在一起,從屋頂上面緩緩流了下來。
「滴答,滴答!」
閬中城縣衙之內,文昭站在門口,靜靜凝望著外面的細雨。
許久之後,他忽然閉上了眼睛,細心聆聽雨水落在地上的聲音,感受到了一種別樣的靜謐。
「踏踏踏!」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文昭睜開眼睛,發現一雙大腳踐踏在地面上,帶起了一片泥濘。
「見過主公!」
雄渾的聲音響起,文昭看著向他走來的甘寧,臉上緩緩綻放出了笑容。
「興霸,進來吧。」
向甘寧招了招手,文昭就往屋內走去。
甘寧聞言不敢怠慢,可是他生怕弄髒縣衙,就先在門口用雨水洗了一下腳上的泥巴,才往屋內走去。
兩人坐定以後,文昭讓人端了一壇酒,放在了甘寧身旁的案上。
他面含微笑看著甘寧,說道:「秋季下雨,一天比一天冷,興霸方才從外面回來,不妨喝點酒暖暖身子吧。」
一場春雨一場暖,一場秋雨一場寒。
秋天下不了幾場雨,人們就要穿上厚厚的棉衣,面對悄然而至的寒冬了。
甘寧身為一個武將,不可能不喜歡喝酒,可他吞咽了一下口水,終究還是搖了搖頭。
如今乃是戰爭期間,甘寧身為統兵將領,擅自飲酒可是大忌。
似笑非笑看了甘寧一眼,陳旭說道:「興霸但請放心便是,如今陰雨連綿,雖然是大軍出征之時,卻也不會再有戰事。」
「現在縱然喝點酒水,也並無大礙。」
甘寧聽到文昭之言,想起自己很長時間沒有喝酒了,聞著撲鼻而來的酒香,再也忍受不住。
他也不用酒杯,直接抱起酒罈,就將裡面的酒水一口氣喝了個精光,卻仍舊臉不紅氣不喘。
文昭見狀撫掌大笑道:「好酒量啊!」
兩人就這樣在縣衙之中閑聊了一陣,文昭忽然話鋒一轉,說道:「興霸此次深入廣漢郡內,立下如此大功卻被我輕易抹除,心中可有怨言?」
甘寧聞言當即感覺背後冷汗淋漓,急忙跪在地上惶恐地說道:「主公賞罰分明,寧絕不敢心有不滿。」
文昭上前拉起甘寧,輕撫其背說道:「關中境內並無其他可用水軍將才,我對興霸寄予厚望,日後不管是攻打荊州還是東吳,都要多多仰仗興霸。」
「然而天下之間豪傑輩出,興霸切不可小覷他人。」
「兩軍對壘若是佔據優勢,當以勢壓人,戰以堂堂正正之師;鋌而走險有時雖然可能獲得奇效,稍有不慎卻會萬劫不復。」
「此次吾對你們懲罰如此之重,就是不想讓你們以後再如此冒險了。」
「三軍易得,一將難求。此次興霸與元皓冒險進入廣漢郡,若真有個好歹,豈非斷吾一臂!」
「興霸可知吾意?」
甘寧聞言當即感激涕零,答道:「承蒙主公器重、關心,寧又豈會再不知好歹!寧願為主公訓練出一支精銳水軍,橫推荊州,平定東吳!」
文昭挽起了甘寧手臂,大聲笑道:「興霸有此雄心壯志,吾心甚慰!」
……
這一場大雨十分奇怪,就連巴郡境內也有很多地方,仍舊是晴空萬里。
基本上來講,潛水以西陰雨不斷,潛水以東卻是陽光燦爛。
漢昌位於潛水上游中斷位置,這裡沒有下雨,陽光也不燦爛,天空一直都是陰沉沉的樣子。
漢昌以東二十里地,這裡有一片十分茂密的竹林,林中有一個非常簡陋的庭院。
庭院之內,一個二十五歲左右的青年,遙望著南方,臉上卻是露出了糾結的神色。
「南和曾經跟我說過,我七十歲的時候會位至大將軍,並且封侯。可是今歲已經二十有五,卻仍舊一事無成啊。」
這個青年不是別人,正是襄陽新野人氏鄧芝,乃是東漢名將鄧禹之後。
歷史上,劉秀巡行河北的時候得到了鄧禹的追隨。
鄧禹當時就跟劉秀提出,「延攬英雄,務悅民心,立高祖之業,救萬民之命」的方針。
劉秀被鄧禹的才學所折服,「恃之以為蕭何」,後來鄧禹更是協助劉秀建立東漢,「既定河北,復平關中」,一生之中功勞卓著。
說起鄧禹,可能知道的人並不算多,可假如說起雲台二十八將,很多人都會有所耳聞。
所謂雲台二十八將,是指漢光武帝劉秀麾下,助其一統天下並且重興漢室,功勞最大、能力最強的二十八員將領。
永平三年,漢明帝劉庄在洛陽南宮雲台閣,命人畫了二十八將的畫像,稱為雲台二十八將。
鄧芝先祖鄧禹,正是雲台二十八將之中的第一人。
其實不談論鄧禹生平事迹,單單是雲台二十八將第一人這個稱呼,已經可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鄧芝雖然身為鄧禹後人,可是並沒有因為祖先的輝煌,而遭遇到什麼殊榮。
相反,這些年來他一直鬱郁不得志。
很多年前鄧芝就離開了家鄉新野,來到巴蜀之地定居,卻因為沒有人了解他,鄧芝空有滿腹才華,卻並無功名在身。
及至後來,鄧芝聽聞張裕十分善於面相,就前去尋張裕為他看一下前途。
張裕見過鄧芝以後頗為驚奇,就對他說:「君年過七十,位至大將軍,封侯。」
鄧芝聞言大喜過望,回到家中沒多久便去投奔龐羲,可是仍舊沒有得到重用。
前段時間,龐羲因為想要迎接關中軍入蜀,而被嚴顏所殺,鄧芝只能再次回到自己的屋內隱居。
今天他來到庭院之外,看著四周仍舊青翠欲滴的竹子,感覺有些落寞。
「鏘!」
鄧芝猛然拔出了腰中佩劍,而後在竹林裡面開始舞劍。劍走長空,身舞風動,捲起了一片片青翠欲滴的竹葉。
一開始,鄧芝舞劍還帶著些許文士雅韻,可是隨著他心緒的不斷變換,劍招卻是猛然轉變。
「殺!」
鄧芝大喝一聲,一副慘烈的殺伐氣息從他身上傳來。
劍刃所過之處,枝葉飛舞,在空中盤旋起來,久久不落。
「喝!」
劍招再變,由疾風暴雨變成了驚濤駭浪。
鄧芝騰空而起,寶劍從天而降,將一根粗壯的竹子從中劈開。
「鏗鏘!」
收劍而立,鄧芝仍舊臉不紅氣不喘。
他抬頭仰望碧藍的天空,自嘲說道:「吾自幼勤練武藝,熟讀兵書,本以為可以建功立業。」
「卻不想哪怕遭逢亂世,仍舊一事無成,有辱先祖之名啊!」
說到傷心之處,鄧芝眼圈有些泛紅,竹葉仍舊在空中飛舞著,不少青翠欲滴的葉子飄落下來,粘在了鄧芝的身上。
「咔嚓!」
那根被劈開的竹子,脆弱的根部終於不堪重負,斷裂摔落在地。
「啪啪啪!」
就在此時,一陣鼓掌之聲傳來,其中伴隨著誇讚之聲:「好劍法,伯苗真是好劍法啊。」
「誰?」
鄧芝驟然聽到這個聲音,心中一驚,而後拔出腰中佩劍,厲聲高呼。
「怎麼,幾年不見,伯苗就是以這種方式歡迎我么?」
一襲青衫的中年文士走了過來,鄧芝看清來人面容以後,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道:「來人莫非乃是南和先生?」
青衫文士撫掌大笑幾聲,說道:「數年一晃而過,不曾想伯苗還記得我啊。」
鄧芝急忙還劍入鞘,整理了一下衣冠,而後上前作揖行禮道:「不曾想來人居然是先生,芝方才多有冒犯,還請閑生勿怪!」
青衫文士大笑兩聲,上前扶住鄧芝雙臂,說道:「我方才聽見伯苗感慨,難道伯苗這段時間一直過得不順心么?」
青衫文士不是旁人,正是張裕。
當初鄧芝前去找張裕看面相的時候,張裕就知道這個年輕人非常有才華,他日必定會有很大成就。
現在關中大軍因為連綿不斷的秋雨,而被滯留於閬中城內,張裕就想為文昭尋訪賢才。
在張裕看來,鄧芝文武雙全,雖然現在會看起來還有些許稚嫩,可是只要經過磨練,定會成為一個非同小可的存在。
而且他也知道,自家主公特別喜歡提拔有潛力的年輕人,這才不辭辛勞冒雨前來面見鄧芝。
鄧芝聽見張裕之言以後,有些無奈地說道:「芝才微德寡,一事無成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感覺你有些辱沒了先祖,這才有感而發罷了。」
張裕沒有接話,只是眉頭微微皺起,雙目緊緊盯住鄧芝臉龐,有些驚疑不定地說道:「數年前觀看伯苗之面相,尚且並非現在這般模樣。」
「今日為何會是如此?」
鄧芝聞言心中一驚,急忙問道:「不知先生看出了什麼?」
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