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易首邀酬

睢陽的流民越來越多,城內外治安也每況愈下,在墮落與生存之間,很多人選擇了生存。

他們為了一點點食物,為了不被餓死,很多人串聯在一起,成為盜賊。

才開始只是在路上劫取一些財物,後來,他們嘗到了甜頭,甚至敢去攻打一些小的村莊,以及富戶的鄔堡。

這些人從才開始的只是劫財,並不傷人,到現在的殺人放火、奸淫擄掠,樣樣都做。

他們在貧窮中墮落,在墮落中瘋狂,人性的美德就這樣一點點的被蠶食。

整個睢陽的人們都人心惶惶,初時還有些善良的富戶周濟流民,現在卻對他們避之如蛇蠍,就連官府為了社會安定,也開始驅逐流民。

流民被驅逐,為了生存只能成為強盜;官府懼怕流民成為強盜,對於他們的驅逐更是變本加厲,如此一來,就形成惡性循環。

流民眾多,盜賊蜂擁四起,官府給予擊殺盜賊的賞錢卻越來越少,由原來殺一賊獎勵五萬錢,到現在只獎勵一萬錢。

雖然如此,還是有很多豪強率領家奴,專門殺賊領賞。

說是賊人,其實只是一些三餐不繼、手無寸鐵的百姓,他們遭遇擁有精良裝備的豪強家奴之後,要麼變成一顆血淋淋的頭顱,要麼成為俘虜。

這些日子,陳旭變得非常沉默,經常一個人在院子里發獃,有時候還會在睡夢中驚醒,醒來之後,渾身冷汗淋漓。

他心中感到恐懼,不是為自己恐懼,而是為了這個民族的未來。

亂世還未來臨,就有如此多的漢人死去,他想到了即將到來的黃巾起義,想到了連綿幾十年的諸侯混戰。

他似乎看到了無邊無際的屍體,看到了被染紅的大地與河流……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華夏名族的元氣,就會在這樣的內耗中,一點點被磨滅……

「如果沒有這場內耗,就不會有五胡亂華吧?」

獨自一人的時候,陳旭經常這樣問自己。他對歷史不太了解,不知道從漢末到統一,中原大地究竟埋葬了多少同胞的屍骨,也不知道五胡亂華的根源,是否從漢末就開始埋下。

他同情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民,也憐憫那些因為無法生存去當盜賊的人們。但是,陳旭只是一介平民,他沒有更多的能力去幫助其他人。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陳旭只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讓陳家村的族人們,能夠在亂世之中有一塊立足之地。

「大郎,這幾日你為何悶悶不樂?」

典韋雖說每日打熬力氣,勤練武藝,卻也看出了陳旭心事重重。

陳旭並不答話,起身拿起他繳獲的那桿長槍,在庭院之中瘋狂的舞動著……

不知何時,橋玄已經來到此地,見陳旭停止舞槍,出聲說道:「你的槍法,暴露了你內心的焦躁。」

抹了一把臉上細密的汗水,陳旭走上前,澀聲問道:「橋公,災荒四起,百姓毫無活路,或為流民、或為盜匪,屍骨露於野,死者何其多?我大漢為何會如此模樣?」

在後世,漢朝一直是強盛的代名詞。

一提到秦漢時代,很多華夏子孫都滿臉驕傲。然而,真實歷史上,百姓的生活居然會艱難成如此模樣。

微微一嘆,橋玄緩緩說道:「現在看到的,只是滄海一栗,你若見得多了,就會麻木,也不會如此悲天憫人了。」

「永興元年,整個大漢國有三分之一的郡縣遭受水災、蝗災,幾十萬戶傾家蕩產,流亡在外,各地都有易子相食的慘狀。」

「延熹九年,我們所居住的豫州發生大饑荒,因飢餓而死者十有四五;及至靈帝時,更是『河內人婦食夫,河南人夫食婦。』」

「相比而言,你如今所見到的事情,又何值一提?」

「這些事情我都親眼看過,初時我亦如同你這般,想要去改變什麼。然而,一次次的失敗,讓我感到絕望與麻木。」

陳旭聞言,呆立當場。

典韋亦是不語,他亦出生貧寒,見過的事情卻遠比陳旭多,雖然同情這些百姓,但更多的卻是先想到自己該如何生活下去。

橋玄看著陳旭,搖了搖頭,說道:「現在的你,幫不了他們什麼。而且不要忘了,我傳你兵法,是希望你能馳騁沙場,安邦定國。」

「你的心亂了,這樣卻是不行。」

「為將者,切不能有此婦人之仁。若為一軍主帥,可以『仁』,卻不能『慈』。孰不知『慈不掌兵』?」

「以後你的敵人,亂民、盜匪、叛亂,都可能會有,對於他們,只有弓箭與長矛,死亡與鮮血,才能成就自己的輝煌。」

「一將功成萬骨枯,為戰之故,犧牲在所難免。屆時,被犧牲的甚至不是這些素不相識的百姓,而是與你朝夕相伴的將士,此事汝當謹記。」

橋玄覺得陳旭各個方面都很不錯,只是太過單純,有些婦人之仁。

而這些,正是為將者的大忌。

橋玄岔開話題,陳旭仍不放棄,繼續追問著:「某雖是一介平民,卻也知『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道理。然,豪強、官吏良田、錢財不計其數,百姓卻流離失所、食不果腹,卻是為何?」

橋玄昏花的老眼之中,隱晦的射出兩道精芒,卻不答話,只是顫巍巍的向屋中走去。

「發如韭,剪復生;頭如雞,割復鳴;吏不必可畏,小民從來不可輕。」

唱著歌謠,橋玄走到門口,他回頭輕輕地嘆道:「根已爛,葉已枯,大廈將傾矣。為今之計,不破而不立,欲救民於水火,唯有先大破之。」

橋玄精通《易》,會一些相術,當初他見到曹操時,就看出他不是池中之物,如今見到陳旭,卻感覺他身上似乎有一層迷霧,令人無法琢磨。

不知為何,橋玄見到陳旭之後,似乎有一種感覺:這個時代,或許會因陳旭而有所改變。所以才在門口說出了那一番話來。

「不破不立,不破不立。」

陳旭低聲呢喃著,而後扔掉手中的長槍,離開橋府,在集市上漫無目的的走著。

集市上的行人不是很多,流民經過官府的驅逐也變得很少。街道上,偶爾還有一對穿著簡陋鎧甲的郡國兵,懶散地巡邏著。

「發如韭,剪復生;頭如雞,割復鳴;吏不必可畏,小民從來不可輕。」

陳旭走著走著,突然又聽到這個歌謠,其中還夾著一些怒罵,使得他好奇心大作。

他轉過一條街道,來到睢陽城的一條主幹路上,只見八個差役,每兩人押著一個頭帶木枷的犯人在街上遊行,唱著民謠之人正是一個年輕犯人。

差役拿著一個皮鞭,抽了那個年輕犯人一下,惡狠狠地罵道:「我呸,行騙到太守大人這來里來了,真是不知死活,被抓到街上遊行,居然還敢妖言惑眾。」

差役抽了一鞭,還不解氣,罵了幾句之後,又踢了犯人幾腳。

旁邊一位年齡稍長的犯人,連忙哀求差役:「官爺,他年齡還小,還請官爺不要跟他計較。」

話畢,這位犯人又呵斥那個年輕人道:「出來遊街就好好表現,胡亂唱什麼歌謠?」

差役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不屑地說道:「你這個老混蛋,拿自己兒子來騙取賞錢,真不要臉,他在大街上還敢妖言惑縱,就是你這廝沒有教好。」

「夠了!他們要不是實在活不下去,會這樣做嗎?我們也是貧窮人家,你少說兩句。」

旁邊一位年齡稍長的差役,打斷了先前出言差役的話,然後對那個年輕犯人說道:「你千萬莫要再唱歌謠,小心罪加一等。」

年輕犯人自然不敢再犯,連忙應諾,口中更是對老差役感謝不已。

陳旭看著幾個犯人,心中疑惑:「居然有人敢去太守那裡行騙?」

找到幾個圍觀的群眾,陳旭詳細向他們詢問,才了解到事情的經過。

原來,現在由於賊人太多,捉拿賊人給的賞錢雖然變得很少,但活捉一個賊人還是能拿兩萬錢,所以很多走投無路的百姓,就開始打著賞錢的注意。

有些身強力壯的百姓,捉拿到落單的賊人以後,去官府拿到了賞錢,但是更多的人反而命喪賊人之手。所以現在除了那些有眾多家奴的豪強,卻也沒人敢打盜賊的注意。

然而有些人並不死心,再加上實在是走投無路,就被他們就想出「易首邀酬」這個主意。

所謂「易首邀酬」,就是把親人跟其他人相互交換,然後把交換之人當作賊人送到官府,這樣就可以去拿賞錢。

對於那些被當做賊人送到官府的百姓而言,反正都快要餓死,即便被扭送官府,由於沒有人去指控他們殺過人,也不會被判處死刑。

待在監獄之中,雖說以後還有可能會被流放,或者派去服徭役,但是那裡有免費的食物可以吃,比現在就餓死強很多,所以他們不但不會揭穿自己假賊人的身份,反而會非常配合。

這種不可思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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