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喜相逢

這真是個什麼好機會啊!

誰料到在這野營裏,一群聞名的乞討者大家會喜相逢呢?那是一個上午,在比次堡【註:匹茲堡】的荒郊外,重逢的人物是斐城長腳和小矮瓜,真適巧之至了。

隔夜,他們是在一列貨車上過度的,現在來到這舊日相處過的野營附近大家跳下車來了。他們帶足了乾糧,不久便生火烤著,打算吃了這頓,大家又得安睡一下午,才可以恢復健康。

前天的晚上他們還在一百哩路以外的地方,想不到現在竟會到這兒來的。這小矮瓜是老資格,這次來本身無分文,幸虧他是足智多謀的天才,向當地人要了一張證明書,又把手用白布包紮起來,對人們推說受傷才騙了一筆慈善捐款來此地過度這樣的飄泊生活。

他不到五呎高,小的手,白的臉,外貌像個貧血症的患者,如果人們不經意地看他的話。

斐城長腳,在上面我已提到過他了。他和那個巧妙絕頂的矮瓜一塊兒來的。現在他們烤好了食物正在大嚼時,忽聽得道旁枯枝一陣細膩的響,走進一個人來,一看又是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小印第埃。

這真是最快活了,見面後大家不消說就互訴著別後的成績。小印第埃是時常會失蹤的,習慣了,他被關在監獄裡面,原來他是犯了一次復仇式的竊案。

很久的以前,他到一家人家去乞討,但被屋裏的人拒絕了;他氣得要命,當他離開那家屋子時,他總不願意空著身體走,於是就順手牽羊的悄悄偷了一個包裹。他是報復性質的,到了黑夜,他還是想去還給他們的。

他在天色將暮的時候,因為不能帶著這大包裹回街上去,恐怕給警察碰到了盤問,他便將這東西,去藏在黑沉沉的濃葉叢中,自己也在附近地方躺下,準備黑夜中行事。

一覺醒來,小印第埃卻見天色將明亮了。他於是來不及似的去找那包東西。可是那包東西已經不見了。最初,他還當是有誰開他的玩笑,但在清晨之前,那來的起身這樣早的人呢?

他忙的走進林中去找,忽地裏有個人從橫刺裏跳將出來,大聲喝道:「你找那包東西嗎?我正找你呢!」

來人正是一個便衣警察。呵!小印第埃他就這樣的把自己這個遭遇的故事,向眾人講著,他還自誇為是個標準乞討者,他的偷竊絕對不是為了利。這,也便是使他吃了十二個月官司的原因。

剛在這個故事講好之後,野營的樹叢中,又進來了二個人。——啊!牛比大王嗎?

正是。這個歡喜嚼舌根子的牛比大王,早在別個野營裏向夥伴宣揚著自己奇怪的經歷,叫眾人聽得非常夠味,跟在他身後的是荷蘭人,這傢伙實在太老實了,幾年叫化一籌莫展,所以直到現在,牛比大王可憐他,收他做著門徒。

還有一個的老夥伴又來了。——

他是英國籍的海利。在比次堡英國海利玩了多天,這時走出城外來看看野營,適巧的有群人在趾高氣揚的談話,海利還以為是些潦倒的工人,不料進來一看正是這幫老朋友,大家在驚喜交集中見了面,開心得大家笑做了一團。

真想不到今天我們六個人會在這兒不期而遇啊。

大家講了一忽兒,決定集資派這飯桶的荷蘭人,出城去採辦威士忌來歡飲,藉以慶祝一下子。牛比大王的門徒驅逐了身上的懶鬼,就打起精神的沽酒去了。小矮瓜在他走了以後用諷嘲的口吻打著趣,但師父牛比大王插嘴上來說道:「這荷蘭人真是個沒有大出息的傢伙。我當初碰見他的時候,他是一個工人,我不稀罕工人的卑賤生活,因此叫他隨從我多學習一些,我以為,他一定可以學上我許多好榜樣之後自己活動,但沒有用,他生成不是叫化的天資,所以他到如今還不能離開了我,獨個兒去找尋食糧。」

牛比大王說時,替那荷蘭人透露著十分同情的樣子。

沒有多久,這買辦打從街上回來了。兩瓶威士忌開著,放到了我們跟前來。牛比大王先下了幾杯肚,道:

「朋友!我有一個建議,我們吃了酒餐之後,大家今天該打扮打扮啊!」

這意思就是說大家要去討些衣服來,裝裝紳士氣派了。我們一致同意。接著小印第埃捧了威士忌瓶一股惱兒喝完瓶底的酒,但誰都不反對他的貪婪。

瓶空酒乾,大家吃了個半醉,但身邊沒有錢了,怎麼辦呢?海利立刻說:

「我也要建議:我打算派荷蘭人留守在這兒,我們出去叫化二個鐘頭,各人限於兩小時內回營來,至少要乞得半塊錢。」又是贊同,大家便分道揚鑣的各自出發。

但在言定時間之內,凱旋軍歸來了。第一個是小矮瓜,僅一個鐘頭不但袋裏有了半塊錢,而且還帶回了一小瓶的威士忌。不多久,牛比大王也腰纏了半塊錢回來。接著英國海利,小印第埃也各帶半塊錢歸來。祇是小矮瓜的酒友斐城長腳可還沒回來。

然而,斐城長腳絕非是一個沒本領的叫化子,怎麼會如此失面子呢?莫非他怕繳白卷而不敢回來嗎?但他的命運又如何呢?

當海利和小印第埃歸來三刻鐘之後,叢林之中響起了一陣腳步,大家急急朝那方向看去,斐城長腳的影子終於出現了。這回,他還扶了一個大包裹,可是另一隻手卻拿著一塊手巾,在揩抹滿臉的鼻血,這使大家覺得十分的驚詫!

「誰欺侮了你?長腳!」小矮瓜將身跳出去問他的夥伴道:「到底是誰?」他握拳準備雪恥的模樣。

斐城長腳悶不作聲,恨恨地將那包東西望地上一拋,然後,摸出了一張一塊錢的鈔票來。但他還是捧了自己流血的鼻子,說道:

「一塊錢和一套衣服,賺來真不易呢。」

同伴們覺得太奇異,疑為他去幹了什麼買賣,也許,他是到什麼地方去搶了這包東西來,因此吃著如此的苦頭,流了血。

長腳向同伴先要酒喝,矮瓜便給了他一瓶。他喝完了酒,提議再派荷蘭人上街去買,門徒走了之後,他才坐下來慢慢兒的述說剛才的一幕。——

原來,斐城長腳上街去後的半個小時之中,還是一個仔兒也沒有討到,雖然,他向行人施用著技巧。他自忖沒有希望了,但一定再要努力幹它一下。他向前走著,來到一座大房子的面前,前去按著人家門上的電鈴。

可是誰也沒有回答他。他疑心這屋中人都在後門,便上後門再去大敲,但正欲舉步,隔鄰的小房子裏,有個僅穿了白襯衫的人向他招呼。

他接著也就進了他的小屋,但見上面懸掛著一隻練習鬥拳用的球,分明那人是在練拳無疑了。

長腳似乎察覺出他就是大屋的主人,但是,那位先生可也很馬虎似的,去近一個架上拿出了一副拳擊手套來,對長腳說道:

「喂!如果你願意跟我練習鬥拳十分鐘,我給你一塊錢。」他因為看出斐城長腳的身分來了。

可是長腳正缺乏錢。他自忖對於這玩意兒從前也玩過一手的,因此便把手套笑嘻嘻地套上,蠻以為穩可拿他這一塊的酬報了。

但結果斐城長腳遭了慘敗,混身骨頭痠痛,並且鼻子還流了血。當長腳敘述至此的時候,他卻向我們說道:

「本來,我一拳將他擊倒在地上的機會很多,儘可以這樣的做,但失手打死了他闖出禍水來。……所以我還是自己甘願打敗,才可以得這一塊錢的酬報,回來保持你們所提的條件。」

「這包裹裏是什麼呢?」小矮瓜問他。

「別性急,我自然會告訴你的。」他說:「這卻是我鼻子裏流出血來的代價……啊!當我用手抹著鼻血的時候,我看出他怕我的血沾汙他的衣,我就問他再要玩下去不?他連說夠了,我就將血衣脫下,向他要替換的衣服,他非常得意看見我的血衣,也就送了我的一包裹衣服。」

斐城長腳這時前來抖開他帶來的大衣包,拿出來的正是一件潔白的襯衫,二條毛巾一雙襪,和一套跟新的相彷彿的衣服。

這夜,我們喝得痛快,也談得高興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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