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識時務者為俊傑

那些諂媚小人並不見得一開始就是壞蛋,有些甚至曾經還是正直之人,但封建官場的污濁,本人思想的不堅定,而最終被拉下水。而這些人一旦壞了良心,丟了道德、人格,那麼幹起壞事來更是可怕,其拍馬之術也更是老道成熟。

唐朝末年,軍閥割據,戰亂頻繁,李克用割據晉陽,獨霸一方。李克用是一個有著雄才大略的人,其子李存勛在滅梁前期,也還是頗有作為的。大概是因為馮道看到了這一點,才投奔李存勖,以圖求得前程。在這以前,馮道先在離家鄉較近的幽州做小吏,當時,幽州守軍劉守光十分兇殘,殺人成性,對於屬下,也是一言不合,即加誅戮,甚至殺了之後,還叫人割其肉而生吃之,馮道與這樣的人相處,自然很危險的。一次,劉守光要攻打易、定二州,馮道卻敢勸阻,結果惹怒了劉守光,幾被殺死,經人說情,被押在獄中。由此可見,當時的馮道還是較正直的。馮道經人幫助,逃出牢獄,投奔太原,投在晉大將張承業的門下,經張承業的推薦,馮道成為李存勖的親信。從此,馮道踏上了什途。

馮道起初擔任晉王府中的書記,負責起草收發各種政令文告、軍事信函,不久,李存勖看到朱溫建立的後梁政權十分腐敗,就準備滅掉後梁。

李存勛滅掉後梁建立後唐以後,只重視那些名門貴族出身的人,對馮道這樣的沒有「來歷」的人,並不重用。直到莊宗李存勖被殺,明宗即位,他才被召回。明宗鑒於前朝教訓,重用有文才的人,想以文治國,馮道這才被任命為相,真正發跡。

馮道雖為宰相,還是為時人看不起,殘留在人們意識中的門閥士族觀念還未肅清。馮道出身低微,因此經常受到人們的奚落。一天,馮道下朝回家,一個出身於「衣冠門第」的工部侍郎跟在他後面起鬨道:「宰相走得太快了,必定要從腰裡掉下一本《兔園策》來!」當時,《兔園策》是一本鄉村裡儒用來教農夫和放牛孩子的讀本,這麼說馮道,明擺著是諷刺他出身低微。一個小小的工部侍郎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奚落宰相,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裡,一般是不可能發生的,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到馮道當時所處的環境。

後唐明宗去世以後,他的兒子李從厚即位。從此,馮道喪盡了正直向上之氣,一味為做官而做官了。李從厚即位不到四個月,同宗李從珂即興兵來伐,要奪取帝位,李從厚得到消息後,連臣下也來不及告訴,就慌忙跑到姨夫石敬瑭的軍中。第二天早上,馮道及諸大臣來到朝堂,找不到皇帝,才知道李從珂兵變,並率兵往京城趕來。馮道這時的做法是一反常態,極出人意料,他本是明宗一手提拔,從寒微之族被任命為宰相,按理說,此時正是他報答明宗大恩的時候,況且李從珂起兵實屬大逆不道。但馮道沒有考慮這些,他所想的是李從珂擁有大軍,且性格剛愎,而李從厚不過是個孩子,即位以來尚未掌握實權,為人又過於寬和優柔。權衡了利弊之後,他決定率領百官迎接李從珂。

馮道身為宰相,權位為諸官之首,又兼一些官吏為他所親手提拔,他一倡議堅持,多數人也不好說什麼。但個別正直官吏還是出言質問。中書舍人盧導首先抗言說:「那有天子在外,大臣反去勸別人當皇帝呢?我們是不是該去投奔天子?」丞相李愚等人也隨聲附和。但馮道卻要大家認清當前形勢,不要固執己見。大多數人無奈,只得跟馮道一起到洛陽郊外去迎接李從珂,並獻上請李從珂當皇帝的勸進文書。就這樣,馮道由前朝的元老重臣搖身一變,又成了新朝的開國元勛。只是李從珂對他實在不放心,不敢委以重任,把他放到外地任官,後來又覺得過意不去,把他調回京中,給了他一個沒有多大實權的司空之職。

不久,石敬瑭同李從珂發生衝突,在契丹人的支持下,石敬瑭打敗了李從珂,做了中國歷史上臭名昭著的「兒皇帝」,他以恢復明宗為號召,把原來明宗的官吏大多復了職,馮道也被復了職,石敬瑭對他既往不咎,馮道是樂得當官。

石敬瑭當皇帝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實現對耶律德光許下的諾言,否則,王朝就有傾覆的危險。尤其是自稱「兒皇帝」,上尊號於契丹皇帝與皇后,實在是一個說不出口的事情。據載,寫這道詔書的官吏當時是「色變手顫」,乃至於「泣下」,可見這是一種奇恥大辱,至於派人去契丹當冊禮使,更是一個既要忍辱負重,又要冒生命危險的事。石敬塘想派宰相馮道去,一來顯得鄭重,二是馮道較為老練,但石敬瑭很為難,恐怕馮道拒絕。誰知他一開口,馮道居然毫不推辭地同意了,這真使石敬瑭喜出望外。

其實,石敬瑭那裡知道馮道的「苦衷」。馮道十分清楚,只有結交好耶律德光,他在石敬瑭那裡的位置才能保得穩,把「爸爸皇帝」寵絡好了,這「兒皇帝」也容易對付了。從這一點看,馮道對於長保富貴的確算得上有膽有識。

馮道可以說極其圓滿地完成了這次外交任務。他在契丹被阻留了兩個多月,經過多次考驗,耶律德光覺得這個老頭兒確實忠實可靠,就決定放他回去。誰知馮道還不願回去,他多次上表表示對耶律德光的忠誠,想留在契丹。經過多次反覆,那津德光一定要他回去,馮道這才顯出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準備啟程。一個月以後,他才上路,在路上又走走停停,走了兩個月,才出契丹的國境。他的隨從不解地問:「能活著回來,恨不得插翅而飛,您為什麼要走得這麼慢呢?」馮道說:「一旦上快,就顯出逃跑的樣子,即使走得再快,契丹的快馬也能追上,那有什麼用呢?反不如慢慢而行!」隨從人員這才佩服他的深謀遠慮。

這趟出差回來,馮道可真的風光了,甚至連石敬瑭都得巴結他。石敬瑭讓馮道手掌兵權,事無巨細,悉歸他管。不久又加馮道為「魯國公」,終石敬塘一朝,石敬瑭對馮道的寵遇無與倫比。

石敬瑭的後晉政權只維持了十年多一點兒就完蛋了。後晉出帝開運三年,耶律德光率三十萬軍隊南下,佔領了汴京。馮道大概覺得契丹人可以穩坐中原江山了吧,就從襄鄧主動來投靠那津德光,馮道滿以為耶律德光會熱烈歡迎,沒想到北方夷族不懂中原的人情世故,耶律德光一見馮道,就指責他輔佐後晉的策略不對。這可把馮道嚇壞了,連忙換上一副卑躬的笑臉,小心侍候。耶律德光問:「你為什麼要來朝見我?」馮道說:「我既無兵無城,怎敢不來?」又問:「你這老頭兒是什麼樣的人?」答曰:「是個又憨又傻無德無才的糟老頭兒!」馮道以老朋友的姿態裝憨賣傻,卑辭以對,弄得耶律德光哭笑不得,就沒有為難他。

不久,耶律德光見中原百姓生靈塗炭,便問馮道說:「怎樣才能救天下百姓呢?」馮道見機會來了,就裝出一副真誠的樣子說:「這時候就是如來轉世,也救不了此地的災難,只有陛下才能救得!」大概愛聽諂諛是人的本性之一,耶律德光慢慢地相信並喜歡上馮道,讓馮道當了遼王朝的「太傅」。後來曾有人檢舉馮道曾參與過抵抗契丹的活動,耶律德光反為馮道辯護說:「這人我信得過,他不愛多事,不會有逆謀,請不要妄加攀引。」

在人民的反抗之下,契丹人被迫撤回。馮道隨契丹到恆州,趁契丹敗退之際,逃了回來。這時石敬瑭的大將劉知遠趁機奪取了政權,建立了後漢政權。劉知遠一方面想安定人心。籠絡勢力,一方面馮道也因保護別人而得讚譽,劉知遠就拜馮道為太師。

五代時期的政權更迭,真如走馬燈一般,令人眼花繚亂。劉知遠的後漢政權剛剛建立四年,郭威就扯旗造反,帶兵攻入汴京。這時候的馮道,又故技重演,準備率百官迎接郭威。他做了後唐明宗的七年宰相,尚且不念舊恩,何況只做了不到四年的後漢太師,更是不足掛齒。於是,馮道率百官迎郭威進汴京,當上了郭威所建的後周政權的宰相,並主動請纓,去收伏劉知遠的宗族劉崇、劉斌等手握重兵的將領。劉斌相信了馮道,認為這位三十年的故舊世交,總不會欺騙他,沒想到一到宗州劉斌就被郭威的軍隊解除了武裝。馮道又為後漢的穩固立了一大功。

沒過幾年,郭威病死,郭威的義子柴榮繼位為周世宗。割握一方的後漢宗族劉崇勾結契丹,企圖一舉推翻後周政權。馮道根據半個世紀的經驗,知道此次後周是保不住了,肯定又得改朝換代,自己雖已近苟延殘喘之年,還是要保住官位爵祿。

柴榮當時只有三十四歲,年紀不大,卻很有膽識氣魄。劉崇、契丹聯軍襲來時,一般大臣都認為皇帝新喪,人心易搖,不可輕動,但柴榮卻一定要親征,別人見柴榮意志堅定,便願隨出征,不再多說,只有馮道在一邊冷嘲熱諷地「固爭」,下面的話很能刻畫出馮道的心態。

柴榮說:「過去唐太宗征戰,都是親自出征,難道我就不能學學他嗎?」

馮道說:「不知陛下是不是唐太宗。」

柴榮又說:「以我兵力之強,出擊劉崇、契丹聯軍,猶如以山壓卵,如何不勝?」

馮道說:「陛下能為山嗎?」

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說得柴榮大怒,他私下裡對人說:「馮道太看不起我了!」

其實,馮道倒不是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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