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長眠的前女友候汝入夢。「我剛才,到底做了什麼……!?」

【夢見るままに待ちいたる:典出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著《克魯蘇的呼喚》。原文為「在永恆的宅邸,拉萊耶中,長眠的克蘇魯候汝入夢」,是克魯蘇神話中最常用的祭祀語。】

雖說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我簡直年少無知到了極點,但我從初二到初三為止,確實曾經有過一種名叫男朋友的東西。

說到我為什麼染指了這種瘋子般的舉動,就不得不老實承認其緣由的大半是因為當初的我是一個令小兒止啼的超級陰暗女。畢竟,如果是一個正常的女生,是根本不可能覺得那種男人帥氣的。

比如說有這樣一件事,足以體現我當時的性格之陰暗。

我記得那應該是在初二的第二學期,期中考試之前發生的事。

我和那個男人,令人唾棄地在圖書館二人獨處,卿卿我我地複習備考——要為了準備中考蛻了一層皮的我來說,那樣的東西根本不是學習,而是借了學習之名的發情行為。說白了就是和蟬鳴一個性質的東西。

剛剛開始交往一個月的我,雖說並沒有像蟬一樣地鳴叫,心倒是像小鹿一樣亂撞個不停。這也不僅限於在圖書館裡面,那時候的我一直都是這樣的狀態——說白了就是發情期到了。也許正因如此,我在那時候,犯了一個錯誤。

——啊……。

放在筆記本旁邊的橡皮擦被手臂碰到,不知掉到了什麼地方。橡皮擦這種東西,總是會以各種莫名其妙的角度彈來彈去——總會以討人厭的滾動方式,瞬間擺脫我們的追蹤。

我沒能在桌子底下找到那塊橡皮。反正那塊橡皮本就已經沒剩下多大,搜查中止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倒也沒覺得有多心疼,只是稍稍嘆了口氣而已。

……就在此時,忽地,就像是早就瞄準了這個令人作嘔的時機一般,旁邊遞來了一塊橡皮。

——我有兩塊橡皮,給你一塊吧。

——對在容易被忽悠這方面無人能出其右的當時的我來說,我聽到這本不算是特別溫柔的話,竟通紅著臉點點頭,戰戰兢兢地接過了橡皮。

……那麼。

如果只是到此為止的話,也不過是乏善可陳的,光是能記住都顯得腦子有病的日常故事,但我的陰暗面就在此全面開花。

那一天。

回到家的我。

將收到的橡皮擦。

放進了上鎖的小盒子里!

是的——這個難以名狀的陰暗女,將那個橡皮擦,算成了「從男朋友那裡獲得的第一件禮物」!

不不不不。就算是那個男人,也不可能腦子發昏到拿區區一塊橡皮擦當送給女朋友的禮物。又不是廣播體操的紀念品,不過是通融的物資而已,和男女朋友什麼的根本沒有半點關係才對。

但這樣的常識,對當時的我來說根本就不管用。

後來我但凡有個機會,就會像神像一般地將那塊橡皮擦取出來微笑不止,宛如邪教儀式一般,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

雖說總覺得當時那個男人的思考迴路也是相當有病的,但要是看到那樣的我怕也是會嚇得敬而遠之吧。這四溢而出的糟糕,讓我甚至很想把它作為地雷女這個詞的最佳註腳。

雖說是很恐怖的話題,但從那以後,只要得到了那個男人身旁之物,我就會把它們放進那個盒子里保存。因為只要這麼做,我就會覺得和正在家中的那個男人更近一些。

如果當時的我知道一年半後,他本人就會總是住在和我一牆之隔的地方,怕不是要漏尿而死。而且死因不是恐怖而是興奮。當時的我,就是陰暗糟糕到了這種程度。

那冒瀆一般的收集癖,讓我借著搬家的機會連同盒子一起封印了起來。

但是,我並沒有注意到。

封印,到頭來也不過是封印罷了。

只是被封印起來的東西,只要有個契機,就會蘇醒過來。

——長眠的該死陰暗女候汝入夢。

關於那一夜所發生的,即使縱觀我的人生也值得大書特書一番的恐怖事件,我強迫自己死死保持著沉默。但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持續發酵著的那份難以名狀的不安之情,哪怕是現在都要從我的心中滿溢而出,達到極限也是早晚的問題了。而我,則祈禱著能夠通過客觀看待那一晚將我吞噬帶進的瘋狂來趕走我心中的這份不安,故在此留下記錄。

有一條內褲。

……等等。請不要這麼快就開始浮想聯翩。那可不是我的,是男性用的四角內褲!

那是我在入睡前來到盥洗室兼更衣室的地方準備洗漱的時候,自顧自地撲入我的眼帘的。更衣簍里堆積起來的衣服之中,有一件男士用四角內褲,宛若觸手一般顯露在外的,四角內褲的一部分——從入浴的順序來考慮,毫無疑問那是我的義弟伊理戶水斗的所有物。

「……嘛,那又怎樣呢。」

剛剛入浴的人所穿的內衣放在更衣簍里,究竟有什麼奇怪的呢。根本就是個不值一提的,司空見慣的情報而已。

我淡然地走進更衣室中,然後淡然地走向盥洗台,淡然地開始刷牙。

腦海中,原本是這麼打算的。

我無意識地走近更衣簍。

無意識地抽出四角內褲。

無意識地盯著它看。

……這是伊理戶同學今天穿了一天的內褲……。

「————哈!?」

我,究竟做了什麼……!?為啥我會雙手握著義弟的四角內褲!?完全沒有關於這幾秒的記憶!啊啊,神明啊!

我一邊忍受著那令人作嘔的恐懼感,一邊準備將那可怖的四角內褲放回更衣簍。萬一這幅場景被某個人,尤其是那個男人給看到的話——

「——嗯?」

「啊」

我褪去了全身的血色。

通往走廊的門被驟然打開,門外出現了水斗的身形。

我以平時絕不可能有的反射速度,將手中之物藏到了身後。太危險了!

「你在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有人的氣息,還以為沒人呢。」

「……是、是嗎?是你五感遲鈍了吧?」

大概是陰暗時代培養的技能自動發動,將自己的存在感在無意識中消除了吧。多管閑事!明明如果感知到我有在裡面,那個男人也許就不會進來了!

水斗以驚訝的表情皺起眉頭看著我。

「你為什麼會站在這種地方啊?」

——糟了!

我現在,正站在遠離盥洗台的更衣簍旁邊。必須找個什麼合乎邏輯的理由……!

「……手機……對,我想起我把手機忘在換洗衣服里了,才來找的!」

「哼~……?」

我真行!神操作!

在我完美的說明下,水斗看來是沒有哪怕一點的疑問。他徑直走向盥洗台,拿起了牙刷。

本以為能趁著這個機會將四角內褲放回原處,但絕望的是,更衣簍完全在盥洗台鏡子的籠罩之下。而且這個男人不知為何,正透過鏡子一直看著我。

「……你、你在看什麼啊。事到如今對我的睡衣姿態興奮了么?」

說完,還想著被頂一句「是啊」的話該怎麼辦呢。還好,水斗的回覆相當冷淡。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好像莫名地經常往我這邊看,還以為你覺醒了什麼看人刷牙的性癖來著。」

聽到性癖這個詞,聯想到背後藏著的內褲,我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

不過還好,勉力控制之下,總算沒浮現出什麼不該有的表情。

「……就算我有這樣的性癖,如果對象是你我也是興奮不起來的。」

「那我就放心了。」

水斗開始刷牙。雖說不會因此感到興奮,但即使到了現在,我依然對置身於每天都能理所當然地看到這個男人穿著睡衣刷牙的環境感到不可思議。

「……喂。」

水斗刷完牙,轉身朝我這邊看來。

「手機,還沒找到嗎?那樣的話我也不是不能幫幫你——」

「誒?啊、沒、沒、沒關係!沒關係的!已經找到了!」

看著水斗好像有往這裡走來的意思,我急急忙忙將口袋裡的手機拿給他看。要是讓他看到了我另一隻手上握著的東西,我這輩子就完蛋了!

「……這樣啊。那你也早點睡去吧。我去睡了。」

「嗯、嗯嗯。是呢,是這樣呢。睡眠不足是皮膚的天敵呢。」

嗚……!這裡只能戰略性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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