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二01打麥場.3

兩個打一個,可憐一個臟人韓,現在只有招架之勢,沒有還手之力。何況他還輸了理呢。人怕輸理,狗怕夾尾;臟人韓就成了一條夾尾的狗和慌亂過街的老鼠了。這時不單劉全玉和郭老三追打,連在場的群眾也被老劉和老郭的一番話給發動起來了──原來這追打中也代表著我們的利益呢,平常遇到和我們毫無關係的追打,我們還在那裡起鬨和打一個太平拳呢,現在一切和我們有關了,我們加入其中不就更加有理由了嗎?臟人韓就成了一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何況在那些和平的日子裡,也有好多人對臟人韓的創作看不慣呢。你也有今天,你也有栽到人民手裡的時候。如果不是豬蛋和馮·大美眼怕因小失大引起別的風波及時上前勸阻,我們的臟人韓,恐怕早就被大家的鞋底子打成一塊肉餅了。當臟人韓滿臉是血渾身挂彩躲到打麥場一角向隅而泣,邊泣邊在那裡嗚咽著說:「這就是時代嗎?我就這樣生不逢時嗎?」時,豬蛋倒笑著對馮·大美眼說:

「這個老臟,教訓他一頓也好。如果不及時教訓他,任其發展,任其不知天高地厚地將他的順口溜編下去,很難保證他將來的創作中僅僅是編排縣委,而不涉及到我們村幹部。讓他知道一下馬王爺三隻眼,自由和創作自由也不是絕對的,他以後就會老實多了。比這更妙的是,這次我們領導既沒有出面,又讓群眾把他給教育了,最後倒是我們把他給解救了,讓他什麼都說不出來,打碎的牙只好往肚裡咽,這也體現了我們當領導的政策和策略水平哩!」

說完這個,兩個人看著遠遠哭泣的臟人韓,倒矜持而不自滿。倒是這時的劉全玉和郭老三,在那裡有些得意過份了。劉全玉說:

「我在歐洲,就是這樣對待侵犯我人權和著作權的人的!」

他現在這麼一說,倒是把他剛才打人鞋底子的意義給降低了。郭老三卻說:

「操他個大爺,不是考慮他過去對歷史還做過些貢獻,你們眾人能勸得住我?我郭老三是什麼人?我在歷史上的貢獻,僅僅是一個詩歌嗎?別想往我眼裡揉沙子,真不行,我也能挖個坑埋了誰!什麼能騙過我的火眼金睛?其實象臟人韓這樣的人,在生活中也不只一個,有時包括你身邊的戰友,心裡到底怎麼想,都還保不齊呢。我就是現在不揭穿他,給他留一點反省的時間和餘地罷了。如果他再不覺悟,總有那麼一天,他的下場也比現在的臟人韓好不到哪裡去!……」

說完這個,就近從基挺·米恩手中拿下人家正喝的礦泉水,毫不客氣地喝了一口。基挺·米恩在此時此景,也沒敢說什麼。郭老三教育了臟人韓,我們大家也都受了驚嚇。還真有些敲山震虎的作用呢。倒是劉全玉聽了郭老三的一席話,心裡有些不大受用呢。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他還有許多話外之音和弦外之意呢。但因為剛剛和一個共同的敵人鬧過矛盾,他身上還有許多掣肘,如馬上再挑起一場戰火,也有些力不從心,於是就咽了一口唾沫,暫時將這不滿藏在心裡不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先放你十年再說。倒是從這一點上,大家看到了劉全玉和郭老三的區別,人家到底是歐洲教授,比一個趕牛的土頭土腦的郭老三有頭腦多了當然也狠多了。從這一點看,故鄉詩歌的教父,說不定就是這個白面書生的教授呢。至於郭老三這一席話給自己帶來的損失,就是他本人所能知道的了。當然這也都是他們個人之間的爭鬥,對於整個打麥場來說,也還只是一個枝節──我現在想說的是,就是人和人之間出現了這麼大的原則上的爭論、分岐和打鬥,打麥場上還是沒有引起大規模的騷亂。這場爭論和後為的騷亂依然無關。我們的打麥場,安穩不動如山。這場爭鬥之後,打麥場上又出現了一場爭論和爭鬥。本來小蛤蟆在那裡抽水煙,他的水煙袋是從白螞蟻手中借來的。本來白螞蟻不會把他的水煙袋借給別人,除了那些他認為對自己現有時有利的人──過去有利不行,將來有利也不行,就是得現得利,他才可以借給你。當然也有例外了,就是在他高興的時候,我老白在世界上高興了,那麼我對世界就有一個新說法,這時不管對我有利還是沒利,我都可以把我的水煙袋借給你小子吹一吹。吹一吹吧,吹著玩吧。譬如以前在同性關係者回故鄉的理論研討會上,白螞蟻研討得高興了,就把自己的水煙袋借給過孬舅的魂靈;後來又不高興了,純粹是因為身子困了和乏了,就沒有將煙袋借給外賓巴爾·巴巴,因此讓巴爾·巴巴靈機一動利用水杯製造出新的第二代流線型水煙袋。本來今天白螞蟻是不會把水煙袋借給小蛤蟆的,小蛤蟆現在對他沒用,他老白今天也不是特別高興。但今天情況又有些特殊,因為小蛤蟆送給他兩隻繁殖的蝌蚪,白螞螞看著蝌蚪在瓶子里游得分外高興,於是就想像著等打麥場上的會散了,自己如何回家和兩個蝌蚪玩遊戲。螞蟻戲蝌蚪,聽起來不也很色情和很特別嗎?不也是一個話題嗎?於是就同意把自己的煙袋借給小蛤蟆抽上兩分鐘。在白螞蟻賞玩瓶中的蝌蚪和小蛤蟆吹著白螞蟻水煙袋的時候,老呂伯奢這時走過來,他手裡拿著一桿旱煙,要借小蛤蟆水煙的紙媒子火用一用。借火沒有引起什麼,小蛤蟆痛快地把火借給了老呂。但等兩個人點著水旱兩煙對吹的時候,老呂首先挑起了話頭。他抽著旱煙,突然就看著抽水煙的小蛤蟆不順眼。這時他想起原來兩個人是仇敵呀。兩個人在誰是同性關係者回故鄉的鼻祖問題上,還有過相互不服氣相互爭論的歷史呢。兩個人在這個歷史問題上的爭論還沒有定性和蓋棺論定呢。老呂承認,如果從意義的先鋒來說,小蛤蟆高老呂一籌,當年我和老曹搞的雖然是同性關係,但人家小蛤蟆卻一下就搞到生靈關係呢。但事物也不能這麼絕對地看,事情總要有個先來後到和長幼有序。從意義的先鋒是那麼看,但從時間的概念上來說呢?別說是一個小蛤蟆,就是10個小蛤蟆加起來,也不能和他老呂同日而語。他老呂是在什麼時候搞的?是在三國時代,在英雄紛爭和英雄輩出的時代;而小蛤蟆呢,只不過是大清沒落王朝的一隻蛤蟆罷了。相差著一千多年呢。先鋒在時間面前算什麼呢?不是早晚都要跑到古典的大會裡去集合嗎?這成了兩個人相互不服氣和各執一端的淵藪和根源。兩人平日不見還好些,一見就氣不打一處來。本來兩人吸煙也就是吸煙,你在這裡吸你的水煙,我在那裡吸我的旱煙,井水不犯河水,老呂純粹是吹煙沒有火媒子,要向人借一借,看到那邊有一團火在閃,看到天邊有一簇聖火,沒想那麼多就湊了上去。到底是人老昏花呀,直到湊了上去,點著火,借著火光,才看清眼前的持火者,竟是這麼一隻平時見面就讓人生氣的氣蛤蟆。如果早一點知道火光的來源,我老呂哪怕這旱煙不吹,也不至於向他借火和跟他這水煙攪到一起呀。水火不兼容。但既然這煙給點著了,也吸到肚裡了,這時想用抽煙機從肺管子里再抽出來,也為時已晚,於是只好肚內損失肚外補了,一邊抽著旱煙,一邊說起了風涼話:

「光有煙火頂什麼用呢?就能照亮歷史了嗎?人間的煙火說到底虛無縹緲,歷史的雲煙才有反映生活的真諦呢。說起同性關係來,如果有哪個不知趣的嘴上沒毛腿上也沒毛的嫩東西再跟我在那裡胡鬧和爭這個歷史地位因此引發一場歷史鬧劇的話,我這旱煙鍋,就一定會對他那水葫蘆不客氣。你有什麼資本可以和我對抗呢?你那桿水煙袋,恐怕也是借來的吧?……」

當然這就惹火了毛頭小夥子小蛤蟆。你從年代看是多了一些,但一個年代說明什麼呢?現在是講年代的久遠還是講意義的先鋒呢?引導我們向前走的普羅米修斯之火,決不存在於一個歷史的陶碗里。它是風雨之中不滅的靈魂。丹柯把心掏出來點燃照耀著黑暗,讓我們並著肩拉著手往前走。如果說你老呂是一個歷史陶碗的話,我就是砸碎這碗的普羅修斯和丹柯。同性關係者決不是同性關係的祖先,比同性關係走在歷史和時間前面的生靈關係,才是同性關係者的大伯呀。如果要比較歷史的時間的話,倒是要比較這個歷史時間了。從這個意義上講,你那個同性關係時間雖然長,但等於浪費和空轉;我這個生靈關係的時間雖然短,但一點一滴,都有著巨大的歷史性變革的意義──在這種情況下,我不但是同性關係的先驅,還是時間的先驅呢。如果我們連這一點都認識不到或認識到不承認的話,我敢說,我們人類在關係歷史的摸索,還要有相當長的一段路程要走呢,還要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處在黑暗之中呢。在這種情況下,我不跟你計較什麼也就罷了,還由得你個老幫淬來主動挑釁了。何況是在我剛剛借給你火的時候。既然你對我不客氣,我如果再對你客氣,我們所要受到的損失,就不單單是我個人的而是對整個人類和歷史不負責了。想到這裡,在真理和正義的驅使下,以真理和正義的名義,小蛤蟆就要反擊,手中的水煙袋,已經高高地舉了起來。如果你再不服氣,就送你上西天。何況中國人這麼多,不差你呂伯奢一個。這時的小蛤蟆,又特別理解三國時老曹為什麼要殺掉這個老呂也就是老驢頭了。雖然在平常的日子裡,小蛤蟆對老曹也看不起。現在看來,老呂到底是不是被老曹以同性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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