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妖怪夫婦未知的摯友之名 第五章 化貓與寒樁(下)

隔天,我感到一股奇怪的氣息而醒了過來。

「馨,你起來了嗎?」

「啊啊,你也發現啦……空氣特別沉重。」

彼此確認後,我們從厚重的棉被裡爬起身。

這裡是津場木家的客房和室,我感覺到一種好似從天花板重重壓下來般的異樣靈壓。

我們披上外褂,踏上屋內的走廊。

沿著長長的走廊,我們循著那股氣息向前走,搜尋最可疑的地方。

「爺爺、爺爺,你振作點!爸爸已經去叫我們的家庭醫師了!」

津場木茜的聲音傳過來。在某間房裡,他拚命叫喚著。我想都沒想,就拉開那間房的門扉。

躍入眼帘的畫面是津場木家的當家巴郎先生手摀著胸口,極度痛苦的身影。從他的身體浮出了像是詛咒的東西,這是……

「怎、怎麼了?」

我們趕忙跑近。

「爺爺昨天晚上沒有念『詛咒回返』的咒文,也沒有做代受詛咒的紙人偶,所以一大早就身體不舒服……」

「『詛咒回返』是……?」

這一刻,我才終於明白壓迫著這個家的「那個存在」的真面目。

「正如你們所想,前大妖怪們。津場木家長年來,都活在詛咒之下。」

即使因發高燒而昏沉,巴郎先生仍舊聲音沙啞地告訴我們。

詛咒……沒錯,這種感覺,就是詛咒的氣息。

「自某個時刻起,只要流著我們家……津場木一族的血,就得背負詛咒。那可說是我們家持續與魔物戰鬥至今的宿命。」

「……」

「這世上大概不存在能夠解開這個詛咒的術法吧。津場木家的某個人,忤逆了某個如此強大又危險的存在。」

「那究竟是什麼?」

馨也出聲詢問。但不管是津場木茜,或是巴郎先生,都沒辦法回答。

「不曉得……就連這點也不曉得。但是,我不想要將這個詛咒……流傳給後代子孫……」

巴郎先生說到這裡就昏厥過去。

多麼強大的咒力。津場木一族究竟是觸犯了什麼?

津場木茜又開始拚命叫喚巴郎先生。

「哈啰~噔噔噔,一接到消息我就立刻飛奔而來,偉大的水連醫師駕到啰~」

這瞬間,拉門突然氣勢驚人地打開。

在這股凝重氛圍中,某個我們熟悉、心情開朗到惹人厭的男人現身了。

「咦!為什麼阿水會過來?」

「因為我是津場木家的家庭醫師呀~之前不是講過了嗎?啊,呆若木雞的真紀和馨,閃開閃開~要吃掉妖怪的詛咒,到頭來還是要靠妖怪啦。」

阿水在巴郎先生旁邊坐下,一副習以為常的從容神色觀察他的情況,再將帶來的道具一一擺出來。

方才帶阿水過來的咲馬先生對他深深一鞠躬說「麻煩您了」,就連討厭妖怪的津場木茜也靜靜在一旁望著阿水的動作。

阿水拿起一枝老舊毛筆,立起單膝擺好架式後,整間房間的榻榻米上驀地浮現出八卦圖。

好久沒看到了。

這是阿水的得意功夫,風水之術。

阿水大動作揮舞衣袖,用特殊毛筆在虛空中畫起卦象。儘管那裡並沒有紙張,阿水的毛筆還是能在空中繪圖寫字。

那是陰包陽,象徵水的卦象。

「小成八卦,坎。」

阿水一唱誦咒語,他四周就立刻出現一條水蛇,發出嗶啵嗶啵的水泡聲。

環繞著阿水的那條水蛇繞著八卦外圍,將他圈在裡頭,再咬住自己的尾巴,呈現一個圓形,接著在這裡建構出一個圓柱狀的水之結界,連我們都被包裹在其中。

嗶啵嗶啵……嗶啵嗶啵……

令人放鬆的水聲。上次泡在阿水溫柔的水陣里,是多久以前的事啦?

滿是泡泡的水流,像是要洗凈全身般,從下往上輕輕撫過我的身體。

巴郎先生的身體全都被這些泡泡包裹住,已經看不見了。

阿水的風水之術,肯定正在將巴郎先生身上的詛咒吸收乾凈吧。

沒過多久,水流聚攏回阿水周遭,我們從剛剛沉浸的水陣幻覺中清醒過來。

巴郎先生的雙頰稍稍恢複血色,原本侵蝕他身體的詛咒也消失了。

情況似乎已經穩定下來。

「呵,這次詛咒造成的傷害,算是讓我的術法消除了。」

「……水連醫師,真的很感謝您。」

咲馬先生朝阿水深深一鞠躬,連那個津場木茜也跟著低頭。

可是阿水顯得不太友善。

「這個詛咒是會永遠持續下去的,除了當成慢性病應對別無他法,不應該忘記每天該做的『詛咒回返』。讓身體承受詛咒侵蝕,會經歷與死亡相鄰的苦楚;即便能夠逃過一死,也是會縮短壽命的行為。我認為巴郎先生應該不可能忘記這一點……」

他將蛇一般的雙眼眯得更細,發出沉厚妖氣的光彩。

「你們是打算將真紀和馨,牽連進津場木家的詛咒嗎?」

阿水平常說話的語調總是弔兒郎當,現在卻驀地轉為極度冰冷。

咲馬先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津場木茜則神情困惑地問:「咦?什麼?」

津場木家的詛咒。

巴郎先生之所以留我們過夜,是為了讓我們得知這件事嗎……?

這個詛咒似乎是比我們原先想像的更加棘手的問題。

「原來如此……那個『詛咒』,是巴郎先生的弟弟觸怒了某個地位崇高的大妖怪才背上的,血緣跟他越親近的人,降臨在身上的災禍就越嚴重。而且,因為這是永續型態的『詛咒』,如果沒有天天執行有效的應對措施,就會像巴郎先生一樣差點送命。」

後來我們從津場木茜那裡,聽到關於津場木家詛咒的詳細說明。

要與那個詛咒和平共處,需要每天執行「詛咒回返之術」和「祈願」,實際行為則依個人蒙受的詛咒強度和種類而異。

譬如,要朝向當天有效的方位唱誦祝禱詞,用靈水凈化,或用特定方式吃特定食物之類的。

津場木茜身上背負的詛咒似乎不太強,不過……

「我爸常發生意外,我也會作奇怪的夢或撞到桌角,那絕對是津場木家的詛咒害的。」

「可是我也常作奇怪的夢耶。」

「拜託,常常撞到桌角是因為走路不小心吧?」

「啊啊啊,啰哩啰嗦!我說是詛咒就是詛咒啦!」

我和馨吐嘈後,津場木茜自暴自棄地大吼。

從他的反應來看,他們對於津場木家的這個詛咒已感到疲憊,有些放棄抵抗了。同時,我也理解了津場木茜討厭妖怪的真正原因。

因為妖怪而被迫背負詛咒。

每天,他都得看著家人因為這個詛咒受苦。

「欸,阿水,我的血對津場木家的詛咒沒有效嗎?」

阿水正坐在檐廊上,調配照護遭受詛咒侵蝕的身體所需的靈藥。

聽到我的疑問,他停下原本正用藥碾磨碎生葯的雙手,露出有些為難的笑容。

「真紀,那沒辦法喔。就連你那擁有強大破壞力的鮮血,也難以摧毀津場木家的詛咒。這個詛咒有點特殊,嗯……其中蘊藏著近似於過去害我們受苦的那個『神便鬼毒酒』的成分。」

「神便鬼毒酒……也就是說,是異界的詛咒?」

「沒錯,津場木家的人恐怕是惹火了異界妖怪。想要解開包圍這個家的詛咒,你的血非常有可能會是其中一個關鍵,但光那樣還少了什麼。關於這一點,我也一直在調查。」

阿水又繼續調配藥方,那道身影跟有著山茶花和貓咪的檐廊景色十分相襯,美得像幅畫。

「只要知道該怎麼解開津場木家的詛咒,或許就能獲得對抗那個毒酒的提示。雖然這可能已經沒有意義了……」

「……阿水,你……」

阿水為什麼會協助理應憎恨的退魔師一族,我和馨現在終於明白其中緣由。

他到現在,都還因為當初沒能找出「神便鬼毒酒」的解藥而懊惱不已。

身為千年前那個狹間之國的醫生,他自責至今。

「喂,水連,那時候的事,你沒有必要自責,全都是我過於天真害的。」

「哈哈哈,什麼呀,現在才講這種話……你的這種個性,真是太過天真了。」

對於馨的發言,阿水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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