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會夢見一個淡淡的影像。
你呼喚我的名字、朝我伸出手的夢。
「……」
臉上明明流著淚,我心裡卻十分平靜,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長久以來一直在尋找,一直找、一直找……
但直到最後都沒能找到。
這裡是封印酒吞童子首級的冰冢。
親愛的人緊緊闔上的雙眼,還有毫無血色的臉龐。那張表情十分沉靜,讓人幾乎以為只要輕聲呼喚,他說不定真的會醒過來。
「喂、喂、喂,茨木真紀,你沒事吧?」
「……啊啊,抱歉,我哭了。」
身旁的津場木茜極度慌張,不曉得為什麼在擔心我。
這也無可厚非,何況這傢伙似乎對女生的眼淚沒有抵抗力。
「青桐說過,『酒吞童子』的首級保存在平等院里。」
津場木茜有些無措地說明。
「不過即使知道這個事實,現在應該也已經不可能到達首級的存放地點。要到這裡必須解開繁複的封印,而那個方法在『陰陽寮』解體時失傳了。我記得是最後的陰陽頭『土御門晴雄』,將記載著繁複封印解除方法的捲軸燒毀。」
「欸,你說的繁複封印……」
該不會,該不會就是……
剛才我用橡實炸彈破壞的入口那個封印吧?
我和津場木茜「啊」了一聲,面面相覷,回頭望向剛才破壞的洞穴入口。
「哇,怎麼來了一大群天狗!」
津場木茜驚聲大叫也是理所當然,因為從我們破壞封印的那個洞穴入口,不停湧進修行者打扮的天狗。
將近有十個人。是剛剛想抓走我的天狗嗎?
但有些怪異。他們的表情都顯得心不在焉,宛如殭屍般左右搖晃。
突然,吹來一股香甜的風,那陣風似乎驅動了天狗們,讓他們從腰際拔出刀,大喊著朝我們發動攻勢。我將手伸進口袋,擺好應戰姿態。
「好喔,天狗們,儘管放馬過來!我一個人陪你們所有人玩玩吧!」
但我身旁,津場木茜已經威猛地將髭切從刀鞘拔出來,另一隻手俐落結成刀印。
「恭請五陽神靈!賓士、散落吧,桔梗印!」
他雙眼發出晶燦光芒,在地面鑲上五芒星,並腳踏那些圖案,如疾風般穿梭在天狗群中。
一切都發生在一眨眼間。他揮刀的架式乾淨俐落,沒有絲毫多餘動作,天狗們束手無策,被津場木茜的速度玩弄於股掌間,一個接一個倒下。他們的小命還在,只是爬不起來,不住低聲哀號。
哦,挺厲害的嘛。他的攻擊乍看之下毫無章法,但其實是驅使了「加速之術」,是相當熟練的戰鬥方式。以速度為武器的退魔師,這一點跟過去擁有髭切的渡邊綱倒是頗為相像。
「怎麼樣!茨木真紀!」
「很棒很棒。以後我不叫你『橘子頭』了,改尊稱你為『極速流星少年』。」
「什麼啊!」
我甚至還拍手稱讚他耶,津場木茜真是容易生氣。
算了,他心情如何都無所謂。
為什麼鞍馬天狗會攻擊我們?這應該跟這幾天聽到的事情也有關係,我想要知道答案,朝一個倒在地上的天狗走近。
天狗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唷呵呵……好久不見了呢,夫人。」
「咦?」
在天狗們倒得七零八落的另一頭,響起一個討人厭的妖艷聲音。
一股甜香飄來,宛如火焰羽衣的無數管狐火在空中搖曳。
在狐火中央,喀啦喀啦踩著木屐現身的是──頭戴白狐面具的白拍子。帽頂高高聳起的立烏帽,額上鑲著淺綠色的石頭,深紫色的袴長長拖著地,輕盈無聲地向前走近。
「唷呵呵,不,現在好像應該叫惡名昭彰的『大魔緣茨木童子』比較對呢。」
那傢伙的尾巴分岔為三撮,白毛尖端有如墨般漆黑。
我眯細雙眼,從正面緊緊盯住那傢伙。
「水屑……我才應該稱呼你是現在也超級惡名昭彰的『玉藻前』吧?」
「咦?啊?玉藻前?是那個九尾狐嗎!擺布帝王或將軍,在暗地操控日本局勢的那個?被懷疑可能是古代中國的妲己或楊貴妃的那個?在SS級大妖怪中名聲最惡劣的那個?哇!這真的不幹掉你不行!」
一旁的津場木茜啰嗦個沒完,吵死了。
玉藻前。
熟知妖怪的人,應該沒人不曉得這個名字。甚至是被拿來跟酒吞童子、茨木童子相提並論的SS級大妖怪,也名列「日本三大妖怪」。
九尾狐化身為絕世美女,在過去常欺騙當代掌權者,掌握左右時勢的關鍵力量。
但她在改名為玉藻前之前,是用水屑這個名字潛入我們的狹間之國,使詐引發國家滅亡契機的狐女。
背叛了酒吞童子的信賴,令人憎恨的對象。
「唷呵呵,『玉藻前』呀?那是我身為九尾狐時的名號吧。但我被某人殺害了好幾次,現在自豪的尾巴只剩下三條了喔,還是叫我『水屑』吧。」
她取下面具,將自在搖動的蓬鬆尾巴拉到身體前方收起來。
她一臉事不關己的淡然神情,雙眼仍舊眯成細細一條縫,散發出充滿惡意的妖氣。
簡直是妖怪的楷模。
這股妖氣美艷又毒辣,連旁邊的津場木茜都不禁倒退一步。
「真是辛苦你了,茨姬。用『傀儡之術』操縱鞍馬天狗,把你引誘到這裡果然是正確的。畢竟能夠破壞那個封印的,只有你那個『神命之血』的力量。但如果只是陳年冰冢,我也……」
水屑從尾巴中取出一把大鐵扇,依舊面帶燦笑,喊著「嘿唷~」的同時,使勁搧了一下。只見受她掌控的管狐火立刻朝我們飛來
強勁熱風迎面撲來,我們擺出防禦姿態,水屑則抓準時機趁這一瞬間高高躍起,像跳舞般揮落鐵扇,擊碎冰冢。
「唔!首級!」
酒吞童子的首級,連同包覆在表面的堅硬冰層,整個落進她手裡。
「唷呵呵,我親愛的王。在千年這麼漫長的歲月里,你都被關在這種地方,真是太可憐了。我現在馬上就帶你出去喔。」
撲通,心臟劇烈鼓動的聲音震動全身。
無法忘懷的憤怒與憎恨一涌而上。
過去我被這種感情淹沒,變成不該成為的模樣。
明明這輩子早已決定,絕對不再讓身心耽溺於復仇。
「欸,津場木茜,不好意思,那把刀借我。」
「啊?為什麼我要借你本大爺的髭切──」
「借我。」
津場木茜頓時閉嘴,表情苦澀地吞口水。
我的一句話、表情、眼神,讓他閉上了嘴。
他咂舌一聲後,說著「拿去」,將那把刀遞給我。
「絕不讓給你。只有你這混賬……」
我接下髭切後,在空中使勁揮了一下。
過去砍斷茨木童子手臂的髭切。這把刀是還記得我嗎?它展現出反抗的態度,喀噠喀噠地震動,帶給我沉重又銳利的壓力。
不愧是用來砍殺妖怪的寶刀。我的掌心被劃破,鮮血沿著刀刃流下,但那種事情現在根本無關緊要。
那種事根本無所謂──
「唷呵呵,你轉生為人類這種連一百歲都活不到的下等生物了,對吧~~?憑人類的身體,畢竟是無法與活了幾千年的我為敵──」
我不等她說完,狠狠蹬一下地面,轉瞬間就飛到水屑頭上,然後毫不遲疑地使勁揮落刀刃。
「就只有你!絕對不給你!」
不可饒恕,不可饒恕。
你背叛酒吞童子的信賴,將我們重要的家園、可愛的眷屬,連同珍貴的日子都燃燒殆盡。我絕對不會饒恕你!
水屑也立刻展開鐵扇當作盾牌,阻擋我的刀。
但她不敵我強勁的一擊,順勢猛烈撞上背後的冰壁。
那股衝擊使得天花板上的冰柱紛紛墜落,刺進地面,激起漫天的冰冷白煙。
「……可惡,這個怪力女。」
「哎呀,水屑,這種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還是怎樣,因為我現在是人類,你就大意了嗎?明明九條尾巴中有三條是被我奪走的呢。」
受到這番話的煽動,水屑拿出原本藏在胸前的小刀,對準我的心臟一直線擲來,再施展她擅長的「幻影之術」,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