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拿到別人的施捨,保良會感受到愛心,拿到夏萱的施捨,保良卻難過萬分。

很久以後他對劉存亮說到過他的這個感受,劉存亮當然很容易想歪:就因為她曾經是你的同學,你的校友?保良的反應果然如料:呃……也不全是。劉存亮臉上立即浮出狡黠的笑意:啊--莫不是你愛上她了?

劉存亮言語唐突,保良卻並未光火,他甚至沒有做出一句反駁或者辯解,他只是愣著看劉存亮,沒有做聲。

劉存亮的玩笑對保良事實上構成了一個提醒,就像一個醫生突然對病人的疑症透析了來由,讓保良因此而重新整理了那些片斷而又無心的記憶,從他在公安學院領取警服時夏萱的嫣然一笑,到她一臉嚴肅地發還那張乞討的紙板,他為何那麼在意自己在這個女生眼中的形象,為何那麼在意夏萱看他的眼神?

難道這是一種深藏得連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暗戀,是一種與愛慕有關的本能?在回憶中他發覺他在認識張楠之後,夏萱在他潛意識中的角色定位,顯然發生了某種轉變,當夢中再次出現那個噴火女郎的時候,那張威風凜凜的面孔,似乎變成了保護與撫慰的象徵,但暗戀的慣性或許並未根除,不然,他在看到她夾在乞討板里的那二百元錢時,何以心如錐刺,這般難過?

有了夏萱的這二百塊錢,他又可以湊足一千整數。但這二百塊錢和夏萱在派出所院子里的臨別告誡,卻讓保良決定結束行乞。夏萱的施捨和那種欲言還罷的眼神,讓他失去了繼續作踐自己的勇氣。

保良做了這樣的決定,他帶著挎包里一千多元散碎的票子,來到菲菲的住處。

菲菲剛起,又在塗脂抹粉。

保良把錢拿出來放在菲菲床上的時候,有人敲門。

菲菲去開門了,和保良預料的不同,不速而來的並非那個老丘,而是那位三十來歲的記者。

菲菲問:「你找誰?」

記者透過卧室半開的屋門,看到了坐在床上的保良。他的聲音越過菲菲,直接向保良寒暄過來。

「啊,對不起小夥子,我是從派出所跟過來的,我能跟你們談談嗎,也許我可以幫助你們。」

保良怔住了,他沒想到記者竟有這麼大的本事和韌性,居然像狗仔隊似的悄悄跟到這裡。他很生氣,因為他估計到菲菲肯定更加生氣。

菲菲的反應則出乎保良的意料,她不僅把記者讓進了屋裡,而且帶進了卧室,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對保良說了句:「找你的。」就繼續若無其事地勾眉畫眼去了。

保良怒目而視,起身推開堵著卧室門口的記者,走到外屋,皺著眉逐客:「搗什麼亂呀你,快走吧快走吧,我沒什麼好談的。」記者則始終對保良報以耐心的微笑,對保良的憤怒不急不惱,他巧妙地避開保良的鋒芒,將問題轉而投給了菲菲。

「你就是他的女朋友吧?」

菲菲愣了一下,畫了一半的眼睛眨了一眨,說:「……啊。」

「我挺為你驕傲的,你男朋友對你真是太好了。」

記者的吹捧,滿足了菲菲的虛榮,曾幾何時,保良對她的每一點心意,都曾讓她夢寐以求。

她和記者聊起來了,保良坐在外屋,聽見他們你來我往,聊得還挺熱鬧。菲菲先是隨著記者誇獎了保良幾句,但沒幾句下來,又恢複了譏諷和不屑的態度:他呀,你別看他長得像模像樣,其實他一點本事沒有,他最窩囊了。他要的那點錢……那點錢能幹什麼,我媽要是等他要夠了錢再做手術,早該把腿鋸了。保良聽著,臉上也不覺得熱了,他也不恨菲菲,他在街上、在地鐵里,聽到的謾罵、譏諷,看到的白眼,已經把他磨練得麻木不仁,臉皮真的厚起來了。

對那個討厭的記者,他也不恨,愛誰誰,無所謂了。記者在裡屋和菲菲聊夠了,又出來跟他聊。他顯然已經從菲菲口中知道了他的單位--菲菲跟記者吹他來著--他還當過警察呢,派出所放他?當然放他了,他們都認識。為什麼不幹警察了?警察掙錢太少啦,他又不會耍特權吃拿卡要,所以就到酒店上班去了。他現在是東富大酒店專門負責貴賓的領班,各國元首、世界巨富、八方名人,見得多了。不過干他這工作的能到街上遭人白眼,也真不容易。沒錯!記者附和著菲菲,很感慨地,也覺得真不容易。不過記者一再對保良承諾,將來見報時絕

不會把他的姓名、歷史和工作單位泄漏出去,一切都用化名代名。你放心,絕不會傷害到你的。包括你們倆住的這個地方,都不會公布出去。

保良說:「這是她住的地方,我不住這裡。」

記者詫異:「啊?她住的地方,你們不住一起?」

保良得知報紙發表這個故事的消息是在他的生日晚餐上。生日這天他一下了班就被張楠接到了楓丹白露,也許是張楠有意避免讓她和保良的關係再次成為父母議論的中心,所以他們複合後她一直沒把保良帶回家裡。

這是生日晚餐,這是一個比較自然的機會,張楠用這個機會讓保良重新出現,可謂煞費苦心。其實張楠的父母早就知道女兒在多日痛苦之後,已經恢複了與保良的聯繫,但他們並不多問細節,也沒對女兒以後的生活打算,過早刨根問底。當這個晚上女兒把這位年輕人重新帶進他們的客廳,帶到豐盛的晚餐前時,他們表現出來的,只是主人的熱情好客,以及長輩的體恤為慈。

他們關心地詢問了保良的身體和工作,雖屬套話,但語言及表情,不乏誠懇。在他們眼中,保良也有了不少變化,到底是在高星級酒店工作了一段時間,舉手投足,都顯得訓練有素,彬彬有禮。交談之間,也能隨和著兩位老人的習慣,中文表達中不時來帶一些英文的單詞,那些英文單詞很快拉近了主賓的關係,讓他們表面看去溝通默契。

席間他們的話題寬泛,無所拘泥,交流甚歡。飯後吃水果時張楠的母親談到了昨天都市晨報的一則報道,講一個公司白領為了給自己女友的母親治病,居然不顧斯文掃地,上街行乞。張楠和她的父母都為這則新聞故事所表現出來的愛情力量及人子孝道嘖嘖而嘆,感慨良多,保良則在一側悶頭喝茶,並不呼應。

這頓生日晚餐,吃得融洽而親熱。張楠在餐桌上布置了白色的蠟燭,還送了由她精心製作,由她和她的父母共同簽名的一張生日賀卡。張楠沒把這頓飯安排為兩人的私密聚會,其目的顯然就是要拉近保良和她父母的關係。看來她很成功,晚餐盡歡而散,至少在表面上,父母對保良的態度,有了較大調整。

喝餐後茶的時候,張楠當著父母的面建議保良今天晚上別走了:你就住在這兒吧,一樓有間客房,也帶衛生間的。明天你幾點上班?我可以早起半個小時,開車和你一起走。

保良口中未及答言,眼睛去看張楠父母。張楠的父親說:太晚了回城不方便的話,明天早上再走也好。

於是,保良就住下來了。

在張楠幫他收拾床鋪時他抱了張楠,他親了她。他還想有進一步的動作,但張楠縮著身子躲了。

她說:小心我爸媽進來。」但當保良退縮之後她又逗他,「你真的喜歡我嗎,喜歡我什麼?」

保良說:「喜歡你這人。」

張楠說:「人,人包括多了,主要喜歡哪些方面,喜歡跟我上床?」

保良說:「喜歡。」

張楠說:「可我如果不跟你上床,你怎麼解決?」

保良說:「什麼怎麼解決,不解決唄。」

張楠說:「是去找別的女孩,還是自己解決?」

保良說:「骯髒。」

張楠一笑,換個方法又問:「唔,喜歡我這個人,喜歡和我上床,還喜歡我什麼?」

保良說:「沒了。」

張楠說:「真沒了?」

保良說:「真沒了。」又說:「你喜歡我什麼?」

張楠說:「我呀,也喜歡和你上床。」

保良說:「那怎麼不上。」

張楠說:「今天不行,今天我沒準備好。」又說,「我爸媽又在家,我做什麼事都喜歡做得痛痛快快的,不喜歡偷偷摸摸,特別是第一次,我不想印象不好。」

保良本想問問張楠到底和多少男人上過床了,怎麼說起這事N多感觸,但忍住沒問。他怕問了張楠會不高興,更怕張楠萬一反問他和多少女人有過這類接觸,豈不是自討沒趣。因為菲菲和小乖,保良在張楠面前一向有些自卑,常常覺得自己在這方面於她有愧。

而且,保良今天本來還想和張楠談另一件事情,是一件正事。也許只有在他過生日的這個晚上,在張楠情緒最好的時候,才適合說出。但是,儘管那天晚上張楠在保良房裡卿卿我我地耗到很晚,可直到她說了晚安回到她自己的卧室,保良也沒能鼓起勇氣,說出那件事情。

早上,張楠過來敲保良的房門。

張楠的父母還沒有起床,張楠和保良單獨在餐廳吃了保姆做的早飯。不知是保良不吃早飯的習慣還是因為昨夜沒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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