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可惜,這一天真的來得太晚,可惜,優優已確實無法再干這事。

因為她已經「欠了」凌家一筆還不清的血債,因為她認為凌信誠是一個善良正直的好人。

而且,她知道凌信誠對她有了那個意思,她無論答應與否,都不該再做背叛的勾當。

那天她和三個警察不歡而散,從公安分局回到公司以後,她有整整一天魂不守舍,不是為了被她拒絕的那個任務,不是為了吳隊長臨走前暗含威脅的臉色,而是為了,周月!

儘管凌信誠對她很好,儘管她還在為凌家打工,儘管她有負於凌家當以畢生償還,可周月一旦出現,愛的天平還是立即傾斜。

下午坐在辦公室里優優一直想著周月,連下班後給信誠買飯的路上思念都沒有停止。她眼前總是晃動著那個英氣勃勃的面龐,穿了警服的周月是那麼好看。在吳隊長和王科長勸說、批評、斥責甚至嚇唬優優的時候,優優注意到了,周月始終未發一口O 她真想走進周月的內心,她真想看看周月心中的丁優,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周月知道她也來自仙泉,是他的一個鄉親,而且還在仙泉體校的拳擊館裡,看過他的訓練。但這又算得了什麼?從仙泉來的人也許很多,看過他打拳的人也許更多,多得不值一提,多得沒有意義。

周月還知道,她曾在醫院護理過他,但那只是聽人說的,具體細節並無記憶,所以這也算不了什麼。護理員說白了就是小保姆而已,是實習單位為他花錢請的一個勞力,不請她也會請別人的。保姆只是掙錢幹活的一個職業,談不上誰對誰的痴心奉獻,更談不上誰對誰的厚意深情。

如此想來,優優灰心喪氣,以此分析周月上午的冷漠,也就並無反常之處。她在周月的眼裡,也許僅僅是一名可以利用的「污點證人」,而她時至此刻仍然不能平息的激動和委屈,才屬自作多情。

退一萬步來想,退一百萬一千萬步來想,即便周月知曉一切,對她熱情有加,她又能如何?她就可以答應他們的要求回到信誠公司,去當一名姦細?

優優這時正走進一家水餃店裡,那水餃店恰在愛博醫院肩下為鄰。凌信誠昨天晚上對優優說過,說他特想吃一頓韭菜餃子,優優下了班便去凌信誠家取了一隻保溫的罐子,在等候餃子出鍋的時候優優看著店裡進進出出的人群,目光一陣痴痴地發獃。她想命運真會捉弄人!她似乎真正體會到了這句話深藏的滋味。

優優用保溫罐把餃子送到病房時餃子還是熱的。一共四兩餃子優優買了兩種餡的,韭菜的和三鮮的。她還帶來了香醋和大蒜,醋里還調了少許味精和白糖,但凌信誠隔了一天突然又對餃子全無食慾,筷子勉強動動,餃子沒吃幾個,優優以為他又在想念父母,於是收了碗筷並不多問。上午公安找她談的那件事,她猶豫了半天也沒提。

飯後不久病房裡就來了許多人,全是信城公司的頭頭們。優優一看他們要談公事,就到衛生間去洗碗筷,洗完了碗筷見旁邊還堆著些凌信誠換下的內衣褲,就放了熱水替他洗。衛生間的門並不很隔音,她能聽到病房裡男人們你來我往的說話聲。公司的經理們正在向凌信試報告公司的事,雖然斷斷續續聽不全,但可以聽出是憂不是喜。也許凌信誠食欲不振就緣於這些事,他還是一個半大孩子,是一個身體虛弱的病人,可現在公司事事要他操心。他說過他不懂公司的事,他說過他對經商沒興趣。可他現在想躲也躲不掉,他現在是信誠公司法定的擁有者,是這萬貫家財惟一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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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凌信誠對這副千鈞重擔並不適應,對經理們的彙報頗不耐煩。不知是心中不爽還是心中沒底,他在聽罷經理們的各項請示與建議之後並無下文。優優在衛生間雖然看不到經理們的表情,但從屋裡時常出現的冷場中可以料想他們也甚是難堪。優優手上那兩件內衣洗了又洗,病房裡的會議才告結束。經理們告辭離去時優優沒有出來,她知道公司里關於她和凌信誠的傳聞已經甚囂塵上,所以她想還是減少露面為好。

客人走了,屋裡也靜了下來。優優側耳聽聽,不聞半點聲息。她放下手裡的衣服,擦擦手從衛生間走了出來。她看到凌信誠陷落於沙發沉默無語,一時不知自己該不該出聲。

還是凌信誠注意到優優的存在,倉促地從沉思中醒來,臉上擠出少許笑容,問優優在衛生間幹嗎。

優優不答反問:「他們走了?」

「啊,走了。」

「你,你喝水么?」

「不喝。你喝嗎?」

「我也不喝。」

凌信誠見優優始終站在衛生間門口,便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用手拍拍沙發,啞聲說道:「你過來,坐這邊來。今天我心裡特別煩,本來想跟你聊聊天,誰知道他們要過來,一談起公事總是沒完。」

沙發里軟弱無力的凌信誠,此時在優優眼睛裡,愈發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好像優優和他比,還要比他大幾歲。所以優優接下來的口吻里,就不免帶了些大人氣:「你現在是公司的老闆了,有事他們當然要找你。你爸留下的這攤事業,你得幹得更好才行。」

凌信誠低下頭去,並不呼應優優的激勵。長久沉默之後,他頭也不抬地說道:「我想……把公司賣了。」

優優嚇了一跳,以為他在說笑,可他沉悶的表情,又分明不是說笑。這時敲門聲再次響起。優優不由看看手錶,然後與信誠面面相覷,時間已經將近晚上十點,不知造訪的又是何人。

優優過去拉開房門,房門實際上僅是虛掩,敲門不過禮貌而已。也許正是因為感受到來者的禮貌,優優在拉開門後格外吃驚,門外恭敬而立的那個男人,並非想像中的謙謙君子,而是在優優眼中早已卸去偽裝,變得窮凶極惡的姜帆。

姜帆顯然也沒想到,開門的竟是女孩優優。他驚怔的同時語塞了片刻,那表情彷彿懷疑自己走錯。

但他很快透過敞開的房門,看到了屋裡沙發上的信誠。他的聲音越過優優,直接飛抵這間病房的主人。

「凌老闆,我是姜帆。」

優優和姜帆的目光,同樣回望到信誠的臉上。姜帆的出現與剛才不速而來的幾位經理相比,似乎更讓信誠感到突然。

姜帆在凌信誠目光茫然之際,乘機推開優優,徑直走進屋裡,聽到凌信誠問了一句:「你是來找我嗎?」他的回答果斷乾脆。

「對,我就找你。你忘了我們有過一個約定?」

凌信誠說:「什麼約定?」

姜帆的聲音非常平靜,但優優聽得出來,那被字正腔圓地裝飾出來的聲調當中,帶著公然的挑釁:「你父親想必應該和你說過,我跟你們凌家做過一個交易。我們這一方已經兌現了承諾,可你們這一方,到現在卻沒見動靜。」

凌信誠說:「哦,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家最近出了些事,我爸爸……」

「我知道。」姜帆馬上打斷了凌信誠的解釋,似乎早就斷定這種解釋不成理由,他針鋒相對地亮出自己的立場,語氣既冷淡也不無激動。

「我很同情你家的不幸,但人死不能復生。你們也應該為活人想想,你兒子的母親,還關在牢里,你也應該為她想想。」

「我父親怎麼和你談的,他答應過你什麼事情?」

「他答應我救她出來,至少是判個緩刑出來。條件是我們把三百萬元減成二百萬元。一百萬換一個緩刑,怎麼說也不算便宜。現在孩子已經交給你了,可我到現在為止,還是人財兩空。」

凌信誠說:「錢我會給的,但我不能給你。錢是付給仇慧敏的,仇慧敏沒說需要外人代理。至於讓法院給她減刑或者緩刑,我沒有這個能力。」

姜帆冷笑:「我不管你有沒有能力,這是你父親已經認下的條件,他是商人,他應該知道什麼是信用二字!」

「可我父親已經不在了,他已經不在了!」

「可你還在。中國有句老話,叫做父債子償!」

看著信誠目瞪口呆,臉色蒼白,優優挺身沖了過來,她橫在了他們兩人中間,沖姜帆厲聲怒斥:「人家家裡剛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還過來逼命,你還有沒有人性!」

姜帆看看優優,冷笑一下,故意對凌信誠問道:「她是誰?你們凌家和我交易,難道需要外人代理?」

凌信誠看看優優,他的話出口之快,連優優都大吃一驚。

「她不是外人,她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的未婚妻!」

姜帆也隱隱吃驚,他不敢相信地看看凌信誠,又看看優優。他沖優優慢慢地笑了一下,倒吸涼氣表示驚訝:「啊,真怪我眼拙了,沒看出你原來還有這麼大能耐!」

姜帆轉臉,也對信誠笑笑,他笑出了一種似笑非笑。他說:「好啊,既然是你的女朋友,你的未婚妻,當然可以代理你。不過商業交易和國家外交一樣,講究的是彼此對等,那我現在也要告訴你,仇慧敏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的未婚妻。我,姜帆,是她的代理。錢,請你快點準備好,人,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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