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2話 Be here now

和悟郎度過的時光就是我的一切。

真的如同字面上意思,就是一切。因為打從出生以來,我和那傢伙都是兩人一起活過來的。

所以認為往後也會一直在一起。

認為過了高中、大學、成人典禮,一起度過一年又一年,成了老爺爺老奶奶後,依然能在一起。

理所當然到我根本沒去想過和他分開的事。

因為不管發生什麼事,悟郎永遠會陪在我身邊

可是當我上了小學,我發現到這並非類似兄弟姊妹間的感情。

原來是我愛上悟郎了。

——起因其實非常微不足道。

有一次班上的男生搶走我的日記,想念給所有同學聽。

我的日記不是寫給別人看的。

我拚了命想搶回來……但卻沒辦法。

這時悟郎來了。

那是我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他發飆。

悟郎衝過去揍那個男生,搶回我的日記,然後在大家的面前大吼:

「誰都別想欺負我的小春!」

我不懂他當時為何這麼喊。

雖然不懂——那天我一直在想悟郎的事。

就算腦袋一片空白,更受到大家冷嘲熱諷。

好害羞,害羞死了……卻也好高興。

清楚明白自己戀愛了。

所以當明菜轉學進來,和我們成了好朋友,之後我更無意之間發現她也喜歡悟郎時,受了不小的衝擊。

因為我原本視和悟郎在一起為理所當然,結果情況卻變調了。

或許悟郎未來可能和明菜在一起。

這麼想的瞬間,我心中浮現的是「才不要!」這種和小孩沒兩樣的念頭,因為我就是不要嘛。

無論是看到悟郎被搶走,或是看到明菜哭泣。

他們兩人我都喜歡,我根本無法可想。

所以當明菜又要轉學前告訴我她打算向悟郎告白時,我反對了。因為她打算去被甩啊。

打算只把心意傳達給悟郎,就結束這段戀情。

如此一來明菜肯定會哭,為了她這段戀情告終而流淚吧。事情最好這樣就能解決啦!

再來只要我和悟郎湊成一對,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怎麼可能嘛!

你喜歡上的可是世界上最棒的男人喔!

所以我決定直到明菜回來之前,我絕對不會向悟郎告白。

可是,事情並沒這麼順利。

國中三年級的冬天。

寒冷一月的某天,我約悟郎一起去了商店街上的鐘錶店。

我知道他從以前就想要一隻手錶。

所以我心想買來送給悟郎當生日禮物,應該沒關係吧?

但我不曉得悟郎的手腕有多粗,為了拜託店員幫忙測量,我約他一起來鐘錶店。這樣一來他可以邊試戴,邊請店員測量最合適的尺寸。

真虧我想得出如此妙計。

最後多虧悟郎好奇穿戴各種款式,順利測出了剛好的尺寸。接著我決定在他生日當天,再去那間鐘錶店取表。

一如往常放學,一同回家的途中走到三岔路時,我對悟郎說:

「那個,我要去一趟商店街再回家。」

「咦,買東西啊,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蛤?我意思是叫你別跟來啦!」

「什麼嘛!難得我還想幫你提東西耶。」

「不用!我要去買女生用的東西啦!」

「……生理用品?」

「我保證你一輩子沒女人緣。好啦,等會兒見。」

一如往常斗完嘴後,我丟下悟郎在三岔路右轉。

他稍稍顯得訝異,不過沒關係。我穿過一個大十字路口,來到商店街的鐘錶店。

當我取完預訂的表走到店門口時,外頭下起雪來。

「哎呀……怎麼辦呢?」

稍微殺時間等雪停好了。如此打算的我進了咖啡廳,結果雪勢反而越來越強。

沒辦法了。我做好覺悟,出外折返原路回去。

當我正好走到大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時,不禁瞠目結舌。

因為我看到悟郎出現在斑馬線對面。

「那傢伙……」

除了手上撐著傘,他另外還拿著一把。

看來他是看雪勢變強,才特地來接我。

我湧上一股既窩心又高興的心情,連忙將禮物盒藏到背後。

他似乎也發現到我,朝這揮起手來。

我先是點點頭,再蹶起嘴擺出一副「這才像話」的表情。

因為不這樣的話,我肯定止不住笑意。

變綠燈了。

我小跑步要穿過斑馬線——

這成了我活著時最後的記憶。

我想當下,我臉上表情應該在笑……

等過了一段時間後,我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從結果來說,一輛因雪打滑的小客車直直撞上了我。

下一段記憶從醫院走廊開始。

在遭遇車禍後,我馬上被送進醫院,大概是悟郎叫的救護車吧。走廊上能看到一語不發盯著地上的爸爸,還有淚流滿面的媽媽。

以及面無表情坐著的悟郎。

看到這一幕,我才真正明白「我死了啊」。

我不曉得他們持續這副模樣多久。

爸爸把某個東西交給悟郎。

正是我打算在那傢伙生日送給他,裝著手錶的禮物盒。

因為車禍害得盒子被壓扁,沾滿污泥。

悟郎看似沒有打開盒子的打算。

接著舉辦了我的喪禮,還有七七法會,可是悟郎兩次都沒去。

這段期間,我總是跑到悟郎的房間看著他。

他活像沒了魂的空殼,看得我心如刀割。

『欸,我就在這裡啊。』

儘管出聲喊他,仍無法傳進他耳中。

我喊了一次又一次。

總是坐在悟郎身旁。

好想讓他看看我預計要讀的女高制服。

看著尚未拆封掛在房內的制服,我如此期望。

回過神來,身上已穿著高中的水手服。

我興奮地去給悟郎看——但他果然沒能發現到我。

難道我就要這樣消失了嗎……不禁湧上這股念頭。

悟郎的父母親經過與校方協調,讓他從家附近一所原本預定就讀的高中,轉至遠方另一所公立高中。那邊沒有任何他在國中時期的朋友。

沒有任何會讓他想起痛苦回憶的人。

儘管如此,悟郎仍虛弱到無法重新振作。

我看得好難過,好懊悔,忍不住流下眼淚。

拚命思考有沒有什麼我能做的事。

讓悟郎恢複原狀的方法——不,不是這樣。根本不可能復原,因為我已經死了,悟郎身邊的環境早就不同了。

所以為了讓悟郎能再次前進,主動往前邁進,我能做些什麼?

我絞盡腦汁思考……但是他既看不見,也摸不到我。

我什麼都做不到——只能憤憤咬唇。

那一天,悟郎的身體似乎抵達極限,被送進醫院去了。

儘管沒有生命危險,悟郎住院後仍吊點滴昏睡整整一天。當他好不容易醒過來,開口第一句話——

「嗨,小春,你來探病嗎?」

而且盯著我看。

直直望著我的眼睛說完,微微一笑。

我再也止不住淚水,崩潰大哭。

之後我每天都去醫院,和悟郎說了好多話。

真的好高興,高興得如痴如醉。

甚至產生了一種其實我還活著的錯覺。

但是果然並非如此,能看見我的人只有悟郎。

然後在悟郎本人心中,我已經死亡的事實似乎被當成沒發生過。

發現到這件真相的我開始憂心。

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想歸想,卻不曉得如何是好。

儘管如此,悟郎開始恢複精神。戴上壞掉的手錶進入高中,揮灑著他的校園生活。

這樣的日子會持續下去。我曾是這麼認為。

可是某一天——悟郎向我告白了。

他說他喜歡我。我聽了好高興——卻馬上明白這樣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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