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話 前輩

「國中畢業!真的假的?」

前輩停下把三明治放到架子上的手,瞪圓了雙眼看向我。

「是真的喔。」

「居然是真的喔,國中畢業!太屌啦!沙優妹仔,你真屌。」

「是這樣嗎?」

「哎呀,國中畢業我覺得很炫炮,感覺得到你的氣魄。啊,舊的產品先放到前面,再把新的從後面放進去。就是這樣的感覺,拜託嘍。」

「好的。」

結城麻美小姐──她是我在這家超商打工的前輩。

她有一頭金髮和一身小麥色肌膚,乍看之下應該是在沙龍晒黑的。儘管頭髮和皮膚顯得很「浮誇」,化妝卻是偏淡,而那雙略顯細長的堅毅眼眸相當帥氣。

雖然起初我被她的外表和氛圍給震懾住了,不過她會很仔細地教我做事,最重要的是很容易攀談。

「是說你幹嘛那麼客氣呀?好好笑。我們兩個年紀一樣大吧。」

「呃,因為結城小姐你是我工作上的前輩。」

「不用介意這種事情啦。還有,叫我麻美就好了。」

「啊,好的……啊,嗯。」

見到我連連點頭,麻美便咧起嘴角,再次把注意力回到將三明治上架的工作上頭。

「你怎麼沒去讀高中?是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呃……不,嗯……就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呀──嗯,這樣也行啦。」

麻美會一面教我一些基本的工作,同時經常詢問關於我的事情。她提問的溫度很奇妙,並非對我興味盎然,卻也不像是興趣缺缺但姑且問問看,而是「雖然有興趣,但會保持適度分寸拋出問題」這種感覺。

我說自己國中畢業,那是騙人的。

我有讀高中,可是目前正在逃學,而且自個兒來到遠離母校的地方──要這樣解釋實在很費事。況且我也擔心,若是如此坦承,或許會展開一段麻煩的問答。不過,見到麻美對我做出「國中畢業」這個當今世道難以置信的高風險抉擇所展現的反應,就算我全盤吐實,她可能也不太會插嘴干涉吧。

「基本上統統都一樣,舊的擺到前面,新的從裡面補。很簡單吧?其實在商品上架前還得進行登錄,不過這部分等你學會其他工作再說就OK牧場(註:日本藝人GUTS石松的口頭禪)了。」

「好。」

我第一次看到有女高中生用「OK牧場」這種辭彙。我在回應的同時忍不住竊笑一下,不過她本人沒發現。

沒錯,麻美也是十七歲。我想從外表和口氣就能隱隱約約地察覺到,她便是所謂的典型「辣妹」。

「那,沙優妹仔你住在哪裡呢?」

這個「妹仔」會害我想笑,真希望她別這樣叫。

「從這裡走路約五分鐘的地方。」

「喔,我家也差不多耶。難不成我們家亂近一把的?」

「我家是往車站的方向。」

「啊──是朝車站去那類的。那方向相反。」

麻美搔抓著腦袋,鼻子哼了一聲。

「我家是從這兒往車站反方向走五分鐘。啊,不過,五分鐘加五分鐘,只要走十分鐘就能到你家了嗎?那還挺近的嘛,好好笑。」

「好笑嗎?」

我含混不清地附和著,感覺到話題走向有點討厭。

無論怎麼想,麻美下一句話都會是──

「那下次我要到你家去。」

唉,果然不出所料。

不是「我可以去嗎?」而是「我要去」,我覺得很有麻美的風格。

我隨即換上一張無可非議的笑容,不停揮著手。

「嗯──我不敢肯定耶。不曉得和我一起住的人會不會同意。」

「嗯?一起住的人?」

麻美的眉毛抽動了一下。

「聽你的說法,並非家人那類的?是和男朋友同居這樣?」

「不不不,他不是男朋友。」

「既非男友,又不是家人的意思?」

她莫名其妙地不斷逼問著。

我猶豫著該如何回答時,忽然憶起好一陣子前收留我的男人所說過的話。

『想隱瞞事情的時候,只管瞞住最為不欲人知的地方,其他都要開誠布公。倘若不把踩到會很棘手的地雷集中在一處,無論多麼小心都會輕易踩中的。』

那個奇妙的男人同時和多達七名女子交往,卻處理得很順利,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他的手機一天會響許多次,而且每次打來的都是不同女生。他在通話時會把「我喜歡你」或「我愛你」反覆掛在嘴上,可是對我下手時卻只會講「你好可愛」。我記得自己見狀,認同地心想:原來如此,他的確沒有撒不必要的謊。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啦。他是個我打從孩提時代就有來往的大哥哥。」

「沒有血緣關係的大哥哥?你不覺得這好像有點不妙嗎?」

「不會啦,他人很溫柔。」

「搞不好只是裝的喔。」

「打從孩提時代就有來往」這句話當然是謊言。

只是我覺得,假如我介紹說「他是我家人」的話,一定會在哪裡露出馬腳。

「你有沒有被侵犯?還好吧?」

「不要緊、不要緊!完全沒有發生這種事!」

當真平安無事到令人生氣的地步。

我之所以會感到驚訝,是麻美的貞操觀念比想像中還來得穩固。坦白說,她看起來還挺「輕浮」的,這份外貌和內在的落差讓我有些吃驚。反而是不特別抗拒和男人獨居的我,感覺比較奇怪吧──我茫茫然地如此心想。

「可是老實講,沙優妹仔你長得很可愛耶。一般男人都會慾火焚身吧?畢竟你們又不是家人。」

我也這麼認為。

「不,這我不曉得。他真的沒有那樣。」

「不不不,他鐵定是在忍耐而已。百分之百哪天會突然露出真面目那類的啦。」

我不清楚個中緣由,但麻美對吉田先生的信任度為零。他們倆明明連面都沒見過。不過,我明白麻美想表達的意思。我也認為自己目前和他的關係並不尋常。

「總之,因為有點隱情,我借住在那個人的家裡。」

「喔……父母也都沒有表示任何意見是吧。」

麻美這次像是回想起來一般,把飯糰擱在架上的同時問道。

出現「父母」這個詞讓我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不過我立刻露出笑容,頷首回應。

「我們家父母採取放任主義啦。」

說著說著轉過頭去,便和側眼望著我的麻美四目相交了。

她的眼神和先前若無其事的感覺不同,散發著略顯銳利,並帶有某些深意的氛圍。

我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

「嗯哼,是那類的呀。既然父母親這樣,那麼和陌生人住也說得過去吧。」

麻美倏地把目光從我身上挪開,再次回到上架飯糰的工作上頭。一瞬間變得犀利的氣氛,如今已變回原本的柔和氣息。

那道視線究竟是怎麼回事?

感覺自己的心跳變快了一些。

「嗯,總而言之,我要到你家去。」

麻美輕聲說著,而後望向我。

「我來幫你鑒定一下,那個大哥哥是什麼樣的人。」

「啊……嗯……」

我並沒有拜託她就是了。

儘管我面露苦笑,但她心中似乎已經確定要到我們家來了。麻美這番話,蘊含了格外難以拒絕的魄力。

「今天可以吧?」

「……嗯?」

「我們今天下班時間一樣嘛。這樣正好呀。」

「咦,今天?」

我冒起冷汗。這也未免太突然了。

「那個大哥哥是社會人士?還是尼特族那類的?」

若非社會人士就是尼特的二選一,感覺也太極端了。

「他是社會人士,工作很勤奮。」

「那麼,是你回家後他還沒到家那類?」

「是耶。」

「那我等到他回來為止。」

所以說,為什麼統統都是由她決定呢?不是應該問「我可不可以去」或「我能不能等他」這樣嗎?儘管我在心底吐槽著,總之卻是焦急不已。

我該怎麼跟吉田先生解釋才好呢?

坦白講我很想一口回絕,可是在這樣的話題走向下拒絕她的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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