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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參加完大學校慶的隔天──星期一早上。
「早安,弓月同學。」
我被佐伯同學的聲音喚醒後,發現她的臉就近在眼前。我似乎完全沒聽見敲門聲和她走進來的聲音,睡到最後一刻才起床。
「……早安。」
「嗯,早安。」
佐伯同學露出朝陽般的笑容。
我醒來之後,她便離開床鋪,起身拉開窗帘。灑落而下的朝陽顯得有些刺眼。
「早餐已經做好嘍。」
「……我知道了。」
我掀開蓋在身上的棉被,撐起上半身,覺得有些涼意。畢竟再過半個月就要進入十二月了,這也是理所當然。佐伯同學的家居服也因應季節換成了長袖帽T,但不知為何,下半身還是短褲。雖然美麗的腿部線條十分養眼,但現在看了只覺得冷。
「奇怪?」
佐伯同學驚呼一聲,似乎發現了什麼。
「這個是不是不動了?」
她說的是床頭櫃那個有著老式表面的經典款鬧鐘。當時我很喜歡這種古典到讓人發噱的設計,所以就買了。可是現在時針呈現罷工狀態,拒絕上工。
「沒電了嗎?」
「不……」
不是那種暫時的停擺。
「好像是之前掉下去的時候摔壞了。」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語氣。
「之前?」佐伯同學對此感到疑惑,但沒過多久,整張臉就漲得通紅。
「啊、啊……原來如此……」
她好像發現我說的是什麼時候了。在各種層面上,我們都不太想回憶起那件事。
「那、那今天去買個新鬧鐘吧。」
她似乎是想重振精神般這麼說著,並拉開我的書桌椅,抱著椅背坐了下來。
「買新鬧鐘?」
而且還是今天就去?
摔壞鬧鐘這件事對我並沒有造成任何困擾。我本來就不常用到鬧鐘的功能,要確認時間的話,轉個頭就有掛鐘可以看。
「也是。搞不好你又會睡過頭。」
「討厭。春天以後就沒有睡過頭了啦。」
佐伯同學氣得鼓起雙頰,但當然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只見她立刻又綻出了笑容。
「要買哪一種好呢?最近好像有可以錄音的款式,要不要我錄幾句色色的聲音啊?」
「別這樣。一大早就聽那種聲音我會崩潰。」
其實之前尤咪就用這一招整過我了,當時我被她整得很慘。她用過爆炸聲響和蚊子的振翅聲,還用自己的聲音錄過「哥哥、哥哥……」這種台詞,比鬼故事還要可怕,應該可說是效果最好的一次。
「那也不是現在就能決定的。到店裡再考慮吧。」
「嗯,知道了。那放學後去車站的購物中心看看吧……來吧,趕快吃早餐了。」
火速決定今天的行程後,佐伯同學愉悅地踏著輕快的腳步,離開了房間。
§§§
我們到校的時間比平常早了一些。來到離鞋櫃區再走一小段路的保健室前,碰巧遇見校護藤咲老師。
「哎呀。」
她看見了我和佐伯同學。
她在套裝外頭罩了件薄大衣。從她正在打開保健室門鎖的動作來看,應該是剛來上班。
「老師早安。」
「早。」
藤咲老師停下手邊的動作,轉過頭看向我們。
「兩位今天也甜甜蜜蜜地一起上學呢。」
我之前跟老師說過我和佐伯同學住得很近,但她應該知道情況沒那麼單純,甚至知道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藤咲老師手握各式各樣的情報。雖然跟很多學生會出入保健室有關,但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學生比較容易向她敞開心房。
「真不可思議。雖然這樣說有些失禮,但我沒想到弓月同學居然這麼有異性緣。」
「其實我自己也覺得很神奇。至於佐伯同學,只要想像成某種銘印效應,應該就能理解了吧。」
「原來如此。」
藤咲老師雖然表示理解──
「不要把人說得像雛鳥一樣。」
「好痛!」
佐伯同學卻往我的側腹擰了一記。
「啊,不過沒關係啦。即使如此,兩位還是很登對啊。」
就算老師笑著這麼說,也沒什麼說服力。
「接下來這席話是站在校護的立場說的──但你們隨時可以來找我商量喔。」
「啥?」
「我指的不只是『煩惱』而已。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或是嚴肅的問題,我都會確實回答。比起行為本身,最要不得的就是無知,以及認知錯誤。」
對老師而言,國高中生確實正值最需要關懷的年紀,可是……我不禁詞窮。
這時,佐伯同學向老師回答道:
「別擔心。弓月同學不會做出那種行為,甚至到了讓人失望透頂的地步。」
「明明是優等生,卻挺敢說的嘛……」
藤咲老師也啞口無言。
「好吧,不會就好。這樣比較像個高中生。學生的本分就是用功讀書。」
「是呀。」
「那我們先走了。」
我和佐伯同學各自向老師點頭示意後,便離開保健室。
走了一會兒,佐伯同學開口說:
「老師說『優等生』耶。」
她覺得很有趣似的笑了起來。
「到底是指誰呢?」
「別擔心。我在學校會乖乖當個優等生。」
這一點我也認同。行事低調的開朗亮麗美少女,這就是佐伯貴理華。
「在學校是如此。在家裡的話……」
「就有點色色的。」
簡直讓人無言以對。
「昨天的弓月同學超棒的~~」
「你不要在學校說這種事情。」
雖然現在四下無人。
而且最嚴重的問題在於一切屬實,並不是玩笑話。這也要怪我在回家路上被她撩起慾火就是了。
我對自己的剋制力越來越沒信心了。
不過回頭想想,或許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這種東西。畢竟過去的我,是個極度躁鬱又衝動的人。
§§§
午休時間,雀同學來到我的座位旁。
她的後頭還跟著一臉無奈的寶龍同學。她看起來意興闌珊,想必是被雀同學硬拖過來的吧。
這時,常常跟我聊天的矢神不在座位上,所以我全神貫注地看著剛借來的漫畫。但我還是發現她們向我走來的身影。
「呵呵呵呵……那是什麼?漫畫?」
雀同學露出彷佛勝券在握的笑容走了過來。她盯著我正在看的漫畫,並提高音量這麼問。
「跟別人借的。」
「怎樣都好啦。別再看那種東西了,用功讀書吧。」
雀同學用班長的口吻說道。
「午休時間就讓我看吧。又不是看教科書或文學叢書就比較偉大。」
順帶一提,這本漫畫是瀧澤借我的。要是知道真相,雀同學會露出什麼表情呢?
別看瀧澤那樣,其實他很愛看漫畫。如果在書店看到有興趣的書,他會立刻拿去櫃檯結帳。好看的話,隔天就算沒開口要求,他也會借給我看。要是他什麼也沒說,就表示他買到雷書了。
「再說,如果我正在看小說,你又會怎麼懷疑我?」
「……感覺弓月同學會把猥褻小說包上書套,正大光明地讀。」
雀同學思考了一會兒,拋出這樣的回答。我在她心中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啊?
聽到我們的對話,站在雀同學身後的寶龍同學輕笑起來。
「所以你有什麼事嗎?看你笑得那麼詭異,好像剛剛聽了九蓮寶燈這個牌組似的。不小心胡牌賠上性命的話,我可不管喔。」(註:日本麻將的一種高難度牌型,拿到的機率非常低,所以日本人認為胡了這種牌型就會死)
「……九蓮寶燈這個詞太多餘了。」
「笑得很詭異」就可以嗎?
「別說這些了──你昨天跟佐伯同學去約會了吧?」
雀同學再次勾起一抹壞心的笑容。
「畢竟好不容易才跟她在一起,這沒什麼吧。」
「而且還是去參加大學校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