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立川車站搭上公車,晃了二十分鐘左右。
悠斗抵達自己的老家。
這是距離公車站有些距離的獨棟房子。雖然毫無疑問是位在東京都,但旁邊的土地卻是一塊寬廣的農田。
打開鐵門後就是寬廣的庭院,裡頭擺著無數個植木盆。現在是冬天,所以盆子里幾乎都只有土而已。
汪!汪!一隻柯基犬在吠叫著。
名字叫作蠟筆。
它又把我忘掉了啊——正這麼想時,蠟筆好像突然想起來,開始不斷搖動尾巴。
「喔,想起來了嗎?」
「小悠啊啊啊!」
「哇啊!」
悠斗被突然出現的人襲擊——不對,是被緊緊擁抱住。
一股柔軟的觸感壓迫而來。
「小悠!小悠!小悠!是真正的小悠!」
「姐……!」
「……約定。」
「啊啊……姐、姐~~姐~~」
插圖p149
自從之前那件事之後,悠斗就得叫京橋彩華為「姐姐~~」了。
都這個年紀了還要用這種語氣,真是丟臉。
擁抱的力道變得更強悍。
「小悠!什麼事!」
「呃……差不多該把我放開了吧?」
「不行!今天要一直在一起!要一直像這樣子抱住!」
「不不不……那樣子我什麼都不能做吧。」
「沒問題~~我來喂你吃飯、上廁所、一起洗澡跟一起睡覺就好了!就像以前那樣!」
「那是嬰兒時期的事情了吧。」
當他們講這些事情時,面向庭院的大窗戶被打開。
一名露出不滿表情的年長女性——也就是他們的媽媽瞪視過來。
「彩華!你又用那大嗓門講種蠢事了!會被鄰居笑啦,你這個笨蛋戀弟女兒!」
「因為……」
「再做這些蠢事,我就把你房間的照片都處理掉喔!」
「絕對不可以!」
——什麼照片啊?
悠斗離開老家自己一個人生活的這三年來,他都沒有進去過姐姐的房間。對於她們口中的照片非常在意……
但他很不喜歡恐怖片的情節,所以決定儘可能別去想這件事。
彩華很不甘願地鬆開抱緊的雙手。
悠斗嘆口氣後,跟媽媽點頭打聲招呼。
「我回來了。」
「真是的……姐姐是個笨蛋,弟弟又不回家。真是一群不肖子。」
「哈哈……因為工作很忙嘛。」
「過得還好嗎?應該沒有老是吃外食跟便利商店的便當吧?」
「嗯,這些事都交給乃乃…………」
「什麼?」
「啊,沒有。我都有好好處理。」
這時姐姐低聲說:
「那個國中生還有過去啊。竟然在我的小悠的房間里……真下流。」
「等等……!我跟乃乃香不是那種關係喔!」
不小心說出來以後,悠斗往媽媽那邊看去。
只見她露出險惡的表情,並指著房子裡頭。
「悠斗,進去坐吧。讓我幫你倒杯茶,然後邊吃年菜邊聽你解釋。」
「……是。」
他用突然變得很沉重的雙腳,走在庭院裡頭。
沒有拿包包的手,被彩華緊抱住。
「就算小悠變成罪犯,姐姐還是會站在你這邊喔。」
如此宣言的彩華,遭受母親毫不留情的痛罵。
「不要講那些蠢話啦,笨蛋!」
京橋彩華身為最頂尖的插畫家,雖然都會受到業界最殷切的款待,但在老家的待遇就很隨便。
——不過,在老家的姐姐真的看不出來是個很厲害的人嘛。
雖然有著廣大粉絲,想委託她繪製插圖的作家也很多,還是個在出版社的宴會上會有老闆或董事特地前來打招呼的人物。
但對於母親或鄰居而言,她只是個言行舉止都很令人遺憾的女孩子而已。
彩華拉了拉悠斗的手。
「姐姐我有幫忙做年菜喔,因為想給小悠吃嘛~~」
「喔……做了些什麼呢?」
「像是伊達卷還有板栗糰子,這些都是小悠喜歡吃的吧?」
「嗯、嗯。」
雖然沒有特地隱瞞,但自己也沒有明言說過喜歡這些食物,可是姐姐卻能正確掌握到這些資訊。讓人感到有些害怕。
繞了庭院半圈,來到玄關。
打開略為嘎吱作響的沉重大門後,就傳來懷念的味道。
雙親跟姐姐並排擺著的鞋子旁邊,放著悠斗留下來的球鞋。還有父親買的,但只有拿來寫生過的足球,以及殘留在牆壁上的蠟筆塗鴉。
他們走上玄關,往客廳走去。
姐姐完全貼著自己不肯離開,還很稀奇地開始哼起歌曲。
「嗯~~啦啦啦~~♪」
「呃……這樣我很難走耶?」
有點肥胖的柯基犬蠟筆也發出喘息聲,追著悠斗他們進入客廳裡頭。
†
「嗚……嗚唔唔……」
《貓奏》的責任編輯永井敬吾——在朝靄之中醒過來。
我死掉了嗎?身體冷到讓他這麼想,手腳也幾乎沒有感覺。
雖然不多,但周圍有人在走動。
這個地方有屋檐,可是沒有牆壁。
——哇啊!我睡在外頭嗎?
現在可是寒冬。
沒有死掉真是太慶幸了。
等意識清醒後,他想起昨晚的事情。
在IKET的慶功宴上跟二色老師聊得很開心……於是就直接續攤了兩三家店,結果就喝到早上。
他們都是單身,而且很稀奇的,兩人隔天都沒有計畫,於是完全聊到停不下來。
直到早上五點離開第四間居酒屋的時候都還有記憶……
抬頭就看到「澀谷站」的招牌。
這裡是車站啊。
「嗯?」
這麼說來,自己坐在很柔軟的東西上頭。視線一往下移動,就看到熟悉的臉龐。
「二色老師!」
「嗚嗚嗚……?」
「太好了,還活著!二……」
哎呀,還是不要隨便喊名字會比較好。
周圍已經變得明亮,雖說是元旦但澀谷車站依舊有不少外出人群。尤其是女性的視線更是嚴苛。
二色睜開眼睛。
「嗚……我、我已經上好色了……」
「不不不!請你快起來吧!不用上色也沒關係,我們回去吧!」
「啊嗚?」
他臉色發青,嘴唇也變成紫色的。
簡直就像在雪山遇難的人。
「你沒事吧!這裡是車站喔!」
「啊——……我睡著啦……」
「畢竟我們喝了不少呢。」
「是啊。」
他搖搖晃晃地抬起身體。
這景象讓永井不禁又仔細再看一次。
二色的上半身雖然穿著黑色皮夾克外套……
「下面!」
「什麼——!」
二色現在沒穿褲子。
就算環視周圍也都找不到。
「這很糟糕耶!」
「鞋子也不見了!那雙靴子很貴耶!」
永井也確認自己的裝扮,總算有勉強保持身為人類該有的正常服裝。口袋裡的東西也沒事。
「二色老師,你的錢包跟手機還在嗎?」
他慌忙確認。
「…………慘、慘了!錢包!還有手機都不見了!」
「咦咦!」
「不不不!阿永,現在不是講這些的時候了!」
啪!二色拍拍永井的背部後,立刻跑了出去。
還想說是什麼事情時——只見身穿制服並負責維持公共治安的人們,正往這邊走過來。
如果只是在車站睡覺,大概只會被警告一下就算了。但是只穿一條內褲實在太糟糕,雖然沒有整個暴露出來是不算犯罪……
這些公務員先生們,怎麼想都不會只來做個溫和的新年祝賀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