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十三之咒 一 委託人

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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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位女性是內藤紗綾香,稚氣未脫的外貌看起來遠低於二十歲,走在路上大概會被誤認為國中生。

她惹人憐愛的地方並非只有臉蛋或身材,行為舉止、說話方式、全身上下無一處不討人喜歡,渾身散發出一種現在馬上就能出道當模特兒或演偶像劇的氣息。

但是,也不過僅只於此罷了。

至少對弦矢俊一郎來說,她看起來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一般人一一不上也不下,極其平凡無奇。

「可以請你回去嗎?」

弦矢俊一郎雙眼盯著桌上日曆寫著四月十號——也就是今天日期的地方,一邊用手指著門,一臉不耐地對坐在桌前的內藤下逐客令。

辦公室門上鑲著一塊霧面玻璃,上頭寫著「弦矢俊一郎偵探事務所」——從這個方向看,這幾個字是顛倒的——字體則是黑體。

辦公室內也有專門給客人坐的沙發,但他完全沒有意思要開口請委託人入座,當然就更別提接過內藤掛在單手上的博柏利(Burberry)風衣再幫她掛起來,這類體貼念頭根本從未浮現在他的腦海過。

雖然作為寢室的隔壁房間仍然堆滿剛搬家過來還未整理的紙箱。也就是說,他心中也認為至少得先整理出一個偵探事務所的樣子。

「咦?但、但是……我……什麼都還沒……」

初次見面才剛打完招呼,就突然被下逐客令,內藤已經超越驚訝,看起來簡直是手足無措了。

「沒有什麼好說的。」

「就是說,我的意思是,你根本沒有必要來這裡。」

俊一郎在東京神保町一帶,各種店家龍蛇混雜的這棟大樓里開事務所之前,外婆就曾經絮絮叨叨地叮嚀了一大堆面對委託人的應對禮節,但是這種積年累月養成的冷淡無禮個性,並非這麼輕易就可以矯正的。

望著這樣的他,外婆說:

「你小時候明明就是個坦率的好孩子,現在怎麼會……這都是因為那個力量吧?」

外婆誇張地嘆了口氣。但他從小就覺得,自己的性格有一部分應該也是繼承自外婆吧。當然他要是跟外婆這樣說的話……

「你這個不懂知恩圖報的孩子!也不想想這麼多年來,大小事情都是我在費心張羅,才能把你拉拔到今天這個樣子……你怎麼可以對自己的外婆講這種話,多令人心痛。這真是太可怕了。

聽好呀,那都是因為你……」

……幾歲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氣,為了養大外孫犧牲了多少——像這樣的牢騷會持續個沒完。深知這一點的俊一郎只好閉上嘴巴,一句話都不回。

不過外婆的話也並非完全沒有道理。擁有看見旁人的「死相」,即死亡預兆的特殊能力——外公將這能力命名為「死視」——從小就具備這種能力的小孩,到底會成為怎樣的大人呢?隨便想也知道,這種孩子長大後很難成為思想健全的成人。可能會因為無止盡的空虛絕望而受盡折磨最後選擇自殺,或是反過來變成大量奪取人命的殺人魔。

我還算好的嘛……

這都是托外公外婆的福,俊一郎打從心底感激他們,只是從未當面對他們親口道謝。不過就算現在叫他改一下這種個性,也已經太遲了。

雖然用「死相」這個詞簡單帶過,但其實每個人顯現出的影像都不同,若不直接觀察本人就無法確定狀況。有些人是臉上隱約地浮現死亡陰影,也有人會在身體某處顯現出具體的癥狀。

當然,比起前者,後者比較容易釐清將會導致死亡的原因。從顯現的畫面中讀取種種資訊,就可以探索、分析出死因。

不過,至今幾乎不曾出現過能快速鎖定死因,清楚明白的癥狀。反而要是僅從表面去理解,被預兆畫面牽著鼻子走,就有可能做出完全錯誤的推測。

弦矢俊一郎第一次發揮這個能力,是還在上幼稚園的某年夏天,他去關西的外公外婆家——

也是媽媽的老家時遇見的奇妙體驗。

雖然不知道事件的前後詳情。只記得是在某個讓人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後時分,俊一郎漫步在位於杏羅市南邊的杏羅町。在這個小路與寺廟不計其數的古老城鎮中,俊一郎一心一意地沿著狹窄的石版路不停前進。

現在回想就會發現,那個無論拐幾個彎都會開展出新的道路,好似無限延伸般迷宮的狹窄小徑,深深地擄獲了俊一郎的心,讓他無法停下腳步。此外,沒見過的木製柵欄窗檯、籠型窗戶,還有擺放著木製長椅的整排傳統住屋,古老的杏羅町巷弄景色挑起了他的好奇心,所以他才會忘我地不停向前邁出步伐。

但是,那裡也飄蕩著些微的詭異氣氛,隨著步伐前進到小路深處,漸漸有種似乎踏入異界的異樣感受。當然,在東京看不到的成排古風住家的景色,想必也造成些許影響。但是,確實有種無法僅用這類簡單理由就能充分解釋的氛圍,在街道中瀰漫流竄。

彷彿就像,唯有此處時間流動速度不同……

彷彿在某些時刻,唯有在這裡,會出現來自異界之物……

彷彿當此處的街道,認真地想要迷惑誰時,那個人就再也無法從這裡離開……

交織著甜美與恐懼的漫步,不知持續了多久。突然有股莫名惡臭飄來,俊一郎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不過,即使他四處張望也遍尋不著有哪裡在冒煙,也沒看到臭味的可能來源,道路兩旁就只有無數玄關狹窄的傳統住家連綿不絕、無止盡地向前延伸。

是心理作用嗎?正當俊一郎打算再次邁開步伐時,又傳來了好像雞蛋腐敗的腥臭味,他一陣反胃差點就要吐出來。他捏著鼻子再次環顧四周,但這令人作嘔的氣味到底從何而來,他還是完全摸不著頭緒。

此時,突然有陣濕黏的暖風吹過,他的上臂不禁爬滿雞皮疙瘩,雖然打算快點避開這股令人不舒服的暖風,但轉眼就被包圍。

他的手腳開始發麻,就好像在身體內產生的電能,正透過二十根手指腳趾在放電的感覺。雖然眼睛什麼都看不到,但那感覺就像是從手腳放出的電流與飄蕩在四周的惡臭混合交融、在身邊捲起漩渦似的。

得趕快逃走……

本能如此喃喃自語著,他決定儘快離開這裡,越快越好,下一刻他就開始拔腿狂奔。

不過因為起步突然,正當他想輕快地彎過前方轉角之際,差點撞到了迎面出現的人。

「啊,對、對不——」

起——他吞下講到一半的道歉,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朝後退,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轉彎後第一間房子的前方,有個模樣怪異的男子側身站在那裡,半長的頭髮蓬亂無章,裡頭交雜了不少白髮。詭異的是,那頭髮看起來並非因為有風吹拂,而是自主地在扭動。皮膚不僅顏色有如罹患黃疸的病人,表面還因過度乾燥而龜裂,幹掉的死皮似乎就要一片片剝落下來。

光看這個男人的頭,只會覺得他應該是住院中的患者。不過,出乎意料地他卻穿著西裝。

在這麼炎熱的仲夏時節,他卻穿著深茶色的西裝外套、嚴重泛黃的白襯衫,搭配土色長褲與暗紅色領帶,而且不管是西裝外套、襯衫、長褲還是領帶,全部都皺巴巴的。此外,衣服尺寸跟他高瘦的身形完全不搭。從短得離譜的袖子與褲腳中,露出一截彷彿枯枝般瘦弱的手臂和木樁似的雙腿,尺寸過大的服裝掛在細瘦身軀上晃動,整個畫面看起來十分失衡。襪子也是一腳黑一腳灰,左右腳的皮鞋也明顯種類不同。

本來這滑稽的模樣應該會讓人捧腹大笑才對,但這男子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不祥氣息,讓人只想趕緊走避。

俊一郎想不要扯上關係比較好,正打算直接快步通過時卻被嚇得全身一顫。

男子突然屈身向前,開始舔起眼前屋子的玻璃。他呈現半蹲姿勢,伸出的舌頭在木製柵欄窗檯的霧面玻璃上緩慢地扭動爬行。先從正中央開始,再將舌頭滑向下方,最後從下方慢慢往上不停舔舐著。

這、這、這個人是怎麼回事……?

和蠟黃臉色與死人般發紫的嘴唇呈現強烈對比,像是帶有劇毒的鮮紅舌頭,不停細微地蠕動著,彷彿只有舌頭是另一個獨立的生命體似地,不停發出讓人寒毛直豎的潮濕聲音,灰濁的口水沿著玻璃流淌下來。

這畫面實在太過詭譎,俊一郎發不出聲音,呆立在原地全身無法動彈。

不對……不是這裡啊……

耳邊傳來未曾聽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

此時,俊一郎已然明白,眼前這怪異的「西裝男」絕非人類,但他是什麼呢?這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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