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原始人快跑◆

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錄入:暮林

姊,糟了。現在,我在找原始人──

說到底,我一點都不相信真的可以找到那種東西……

血紅色的陽光十分刺眼。我打開平常幾乎沒在用的手機相機,按下快門。夕陽餘暉下的校園雖然美麗,這台破相機卻絲毫無法傳達如此美景。液晶螢幕上只有因為逆光而昏暗的畫面,舊校舍的狹小操場上幾乎空無一人。今天的相機想當然耳,也沒有捕捉到原始人。

『原始人沒有出現。』

我一面用T恤的袖子擦汗,一面在手機上打字。加上照片後,傳送。下一秒就收到回覆。

『繼續調查。』

我嘆了一口氣。六月酷熱的烈日下,放學後在學校找尋原始人的高中生,找遍全世界應該也只有我一個吧。說真的,自己也覺得愚蠢。事情的起頭要追溯到三天前──想到這蠢事我已經做了三天,還真有些悲傷。

我討厭跑步,全力衝刺什麼的簡直無法想像。呼吸會急促、腳會痛、心跳也慢不下來,最後又摔得四腳朝天。周遭的視線每次都讓我感到無地自容,為什麼這麼慢、為什麼會在這裡跌倒……彷佛聽到無聲的指責,但仍舊要忍痛跑完全程。即使跑到終點也沒有好事發生,所以我一直很討厭接力賽跑或是馬拉松。

我拿著手機走在吵鬧的走廊,不看前方,只看我那幾乎沒有臟污的室內鞋鞋頭。

期中考的結果並不理想。數學和日本史一塌糊塗,就連世界史也不及格。考捲髮回來時,教室里的大家彼此交換笑鬧,男生比誰分數低、女生互相稱讚同學考得好。只有我一人把考卷折起來塞進書包。尚未脫離中學生氣息的天真嗓音,讓我感到非常煩躁,所以每到放學就立刻走出教室,像現在這樣從走廊抽身。抽身是最恰當的形容,因為教室和走廊的空氣都讓我喘不過氣來。

走出校舍,陽光十分刺眼。彷佛遮蔽天空邊際,平時不曾注意的住商混合大樓映入眼帘。我嚇了一跳,建築物的四樓,有人從窗口探出身子,好像一不小心就會墜樓。

難道是,自殺?看起來是個穿制服的女生,可能是同校學生,其他細節因為逆光也看不太清楚。我有不好的預感。環顧四周,只見陌生的學生們悠哉走著的身影。

似乎無人發現樓上的人影。現在我也可以假裝沒看到,直接走過。但是,如果我走沒幾步路,後面就傳來可怕的聲響該怎麼辦?時機也太差了。

還是回學校向大人報告?或是打電話報警?我不擅長與不認識的人通話。因為厭惡自己的聲音,所以讓別人聽到對我是種折磨。我走到大樓的正下方抬頭一看,女孩雪白的雙腳正筆直地伸向天空。

結果,我還是沒有逃跑的勇氣;不過,我也沒有阻止別人自殺的勇氣。何苦選今天這樣晴空萬里的日子自殺呢?要是從那裡跳下來,屍體一定會被一大堆學生看到,不覺得很羞恥嗎?

這是五層樓的住商混合大樓,同樣的建築旁邊還有好幾棟,外面似乎沒有樓梯,建築物本身好像也沒有在使用,看不到任何招牌。一樓的鐵卷門拉到一半,彎個腰應該可以進得去,我從黑暗的入口溜了進去。窗外的光線完全被遮簾之類的東西給遮住,四周一片漆黑。我依靠手機螢幕的燈光找尋樓梯,塵埃與生鏽的臭味撲鼻而來。

許多塑膠小零件散落在地板上,每走一步,鞋底就感覺到堅硬的觸感。牆上的壁紙多半剝落,不知道是遭小偷還是被討債,嗯……總之看起來很詭異。

我故意咳了幾聲走上樓梯。不知不覺兩步並成一步走,要是走太慢來不及阻止她就慘了,而且我也不想被警察懷疑,得加快腳步。

走到四樓,心臟因為緊張和喘氣而跳得非常快,我平常很少一口氣爬樓梯,討厭運動,而且運動會讓自己很累。

我注意到光線從樓梯間的窗口照射進來,這裡的遮簾是打開的。來到走廊,可以看見物品四散、灰塵飛揚的昏暗房間。那裡有人。但到這緊要關頭我反而退縮了,要怎麼開口?「不好意思,我迷路了」嗎?還是「不能自殺,不可以自殺」?這種戲劇般的台詞我實在說不出口。緊握著手機的我,輕輕地窺探四樓房間的深處。

窗外的陽光照進室內,面積大約是教室的一半,好幾條管線從崩壞的牆壁上露出來。各種大大小小的柜子東倒西歪,玻璃碎片四散在地,我心想,這根本是廢墟。

她坐在廢墟的窗邊。背對著我,面向外頭。延伸至腰際的筆直黑髮讓人印象深刻,我從未見過頭髮這麼長的女孩,瞬間還以為看到的是幽靈而背脊一陣發涼。不知她是否在猶豫要不要跳,靜靜地一動也不動。

怎麼辦?第一句話該說什麼?

「那、那個……」

我用不會嚇到人的聲音小聲說了兩個字,接下來就船到橋頭自然直吧。仍在激烈跳動的心臟,在這片寂靜中撲通撲通地發出聲響。呼吸急促的我,彷佛只要一放鬆便隨時都會倒下。

她回過頭,我感到臉上失去血色,因為羞恥而臉頰發燙,只想逃離現場。對不起,沒事,我想就這樣道歉完直接逃走。

她的側臉對著我,拿著一台堅固的黑色望遠鏡。隱藏在長發下的雪白耳朵上掛著耳機,耳機線延伸至上衣口袋。胭脂色的領帶,襯托出她凜然的側臉。怎麼看都不像是要自殺的人,不過,看起來也不像正派人士。在這種廢棄大樓,坐在窗邊用望遠鏡看著遠方──就我所知,正常女孩不會做這種事。

沒錯,她是女孩,而且年紀比我大。那張凜然的側臉,看起來和同年齡女孩們所擁有的天真稚氣相去甚遠,冷酷沉穩的黑色雙眸直盯著我看。我的心跳聲越來越大,咚咚、咚咚,像是直接在我耳邊跳動,我感到一陣暈眩。

「那個,我迷路了。」

實在無法忍受她冰冷的眼神,我不禁編了個愚蠢的藉口。還口齒不清地發出「哪個,偶尼入惹!」這般怪異的聲音,真想死。

她大大的雙眼緊盯著我,這樣被女孩子盯著看是從未有過的經驗,我感到自己的臉越來越紅。

她沉默一會兒,終於放下手上的望遠鏡。另一隻手抓著窗邊,白凈的大腿慢慢放回室內。她的雙腳優雅地彎起,從窗戶的那一頭轉向這邊。我不禁看得入神、喉嚨咕嚕作響,心臟差點停止。花呢格紋的百褶裙襬輕輕滑落,露出大片白皙肌膚。我注視著展開成扇狀的短裙滑過腿部的立體線條,陽光照射之下,她的肌膚就像屍體一樣白。

「你這傢伙,叫什麼名字?」

心頭一驚。我抬起視線,她坐在窗邊面對著我,我感到背脊冷汗直流。她的聲音非常平靜,像是將明顯的敵意和壞心情濃縮在一起般的冰冷。我只想說「我不是可疑人士,對不起」之後不顧一切地逃跑,但身體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樣動彈不得。說起來,可疑的是她又不是我。

「我、我叫柴山。」被她的氣勢所壓迫,我無意識般結結巴巴地回答。「我叫柴山佑希。」

「有什麼事嗎?」

「沒有,那個……」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我是來阻止自殺的──這句話怎麼也說不出口。這誤會可真大。眼神四處游移的我,看著光線只來自一扇窗的房內,決定隨便回答。「我想說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她眯起雙眼,像是在看什麼稀有動物似地俯視著我。可能因為她坐在窗邊,身高看起來比我高。她用單手撥了撥落在肩上的長髮,維持冷酷的音調愉快地說:

「我啊,在找原始人呢。」

「什麼?」

「原始人啊。」

姊,怎麼辦?我和腦筋有問題的人扯上關係了。

「原始人是指那個……很久以前的那個嗎?西元前的……古代人是吧。」

「你這傢伙是白痴吧,不然還有別的原始人嗎?」

她用極度高傲的語氣說。彷佛沉浸在蔑視所有人事物的喜悅中,露出充滿惡意的人才有的表情,這個表情足夠讓我開始煩躁。對初次見面的人,張口閉口就是你這傢伙、白痴,實在太莫名其妙。要不是因為對方是女生,我又忍不住看了她的大腿,我真的會生氣。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哎呀……」她的口氣毫不介意地表現出不快,慵懶地眯起雙眼。「你這傢伙,居然不知道嗎?原始人每到黃昏就會出現在舊校舍的傳言。」

她轉頭看著窗外的另一端,那裡應該可以看到我的學校。

我曾經聽過原始人的傳言,那是無稽怪談之一。每到黃昏時刻,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原始人會出現在舊校舍後方,發出不明的吶喊聲,全力奔向校園另一頭後消失──像這樣一個不知是笑話還是怪談的奇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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