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朝著明天邁進」-chained hearts-

1. 正下著冷雨的城市

菈琪旭上等相當兵逃走了。

這個消息當然必須謹慎處理才行。

本來有逃兵出現時,應該要大張旗鼓地抓回來給予懲處,這也是為了給其他士兵警惕。然而,換作是妖精兵,情況就不同了。雖然她們確實不得在軍用地的外面自由活動,但理由很單純很簡單,是因為她們本身很危險。在歸屬軍方管理的體制下,她們才被認可為具有一定權利的人形生物。

與此同時,也不能將她們的特殊性詔告天下。沒辦法動員所有閑置的士兵展開人海戰術去搜索。上等相當兵逃走一事,只能採取符合上等兵逃走的應對方式。

總團長室的氣氛相當凝重。

聚集在這裡的人們,臉上皆浮現出濃濃的焦慮與迷惘之色。

「我去吧。」

緹亞忒、可蓉、潘麗寶、艾瑟雅和身為總團長的一等武官,在場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說出這句話的費奧多爾身上。

「……你剛才說的是『我』嗎?」

潘麗寶微微舉起手問道。

「這樣的話,聽起來像是你要一個人去的樣子。」

「就是這樣沒錯,我要一個人去,這恐怕是眼下最好的辦法。」

「菈琪旭應該逃進市區了,而且時間已晚,視野又狹窄。不管怎麼想,這都是必須加派人手的情況吧。」

「你說得沒錯,但最起碼不能帶上你們。」

可蓉的肩膀陡然一顫。

「我想知道理由。」

「照剛才提到的,菈琪旭現在不知為何對你們不怎麼友善,對吧?這並不是以戰鬥為前提的追蹤,我不想莫名地刺激到她。」

潘麗寶「唔嗯」地發出似乎很不甘心的聲音後,沉默不語。

「不過,派遣除了你們之外的其他士兵也是不行的。畢竟不能說明詳細的情況,再說搜索區區一個『上等相當兵』而已,能分派的人手也不會多到哪裡去。要是一個沒弄好,可能只會給菈琪旭小姐徒增刺激罷了。」

「你說的是有道理啦。」

室內一隅,靠在牆上的緹亞忒插嘴。

「但就算這樣,你一個人又能做什麼呢?別以為到時候說一句『太暗了,什麼都找不到』就沒事了喔。」

「老實說,這個可能性非常高,不過我並不是毫無辦法。我在這個城市也住上一段時間了,知道可以從哪些耳目著手。」

「嗯。」

身為被甲族【Armado】的一等武官如同往常地輕輕頷首。

「她可能會動用武力來抵抗,你自己沒問題嗎?至少帶個聯絡人員比較好吧?」

「那倒不用,我自己的話,總有辦法將其瓦解的。」

他口氣輕鬆地這麼答道。

儘管不久之前才差點栽了個跟頭,但這也不全然是逞強。他可以偷襲或下藥等等,只要有充分的警戒和準備,填補戰力差距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這樣啊。」

披甲族也口氣輕鬆地這麼說道,然後點了點頭。

「就算從身負監督職責的立場來看,若你堅持要用自己的方式來做的話,那也沒什麼問題。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可要拿出成果啊。」

「我會儘力的。」

他端正姿勢,行了個禮。

「那麼,費奧多爾‧傑斯曼四等武官,從現在開始執行搜索任務……雖然我想這麼說,但在這之前,我還有一件事情想確認。」

「什麼事?」

「不,我想問的對象不是一等武官。」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循著少年的視線集中過去。

那名女性略微垂首,到目前為止始終保持著沉默。總覺得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不過,想到現在的狀況,這當然也是很正常的。

「艾瑟雅二等武官,根據我之前向你請教的結果,遭受人格侵蝕而一度陷入昏迷的妖精,從來都沒有再次醒來的例子。」

「……是啊。」

她無力地點點頭。

「如此一來,當前的菈琪旭上等相當兵可以解釋為史無前例的未知情況嗎?」

「可以……這麼說的話,那就輕鬆多了呢。」

她「啊哈哈」地刻意笑了幾聲。

任誰都察覺得到她的笑容有多刻意,因為她臉上的表情根本缺乏活力。

「我之前應該是跟你說,那種情況基本上和屍體沒有差別吧。不過,其實從昏迷狀態中蘇醒過來的例子,到目前為止也不能說完全沒有。」

光從字面意思來看,這番話讓人感覺到了希望。不由得便湧上「說不定──」這樣天真的期待。

然而,艾瑟雅繼續述說時,臉上儘是冷肅凝重的神色。

「妖精身為靈體,可以說心靈相當於本體。心靈一旦崩毀就無法行動,而且也會隨時間經過而消失。但是,反過來說,只要內在心靈保有一定程度的形狀,身體就能毫無窒礙地行動……就是這麼一回事。」

她對「一定程度」這幾個字加重了語氣。

「本人的心靈就像是已經毀壞的玻璃工藝品,呈現破碎散落,殘缺不完整的狀態……不過,如果前世的記憶與情感彌補了這些缺口,身體就會產生『自己還活著』的錯覺,因而以這樣的形式恢複過來。」

「這也就是說……」

他倒吸了一口氣。

「控制菈琪旭小姐身體的心靈已經換了一個人──是這個意思嗎?」

「就是這樣。哎呀,和理解力強的孩子溝通就是省時省力,真是太好了。」

她「啊哈哈哈」地露出空洞的笑容。

「只不過,也不能斷定單純是前世的某個人復活了。死者終歸是死者,一度失去了一切所有。已故之人的人格在保留原形的情況下復活這種事情,可是極其罕見的。至少就我所知,過去僅僅有過一個例子而已。」

她豎起一根手指。

「按潘麗寶所說,現在的菈琪旭處於不穩定之中,甚至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明白。這也就是說,不管是那孩子的記憶還是情感,很有可能是兩人份的混雜在一起了。」

他稍稍細想,咀嚼艾瑟雅這番話的含義。這個女性相當於菈琪旭她們的姊姊,他試圖咽下她此刻打算傳達給他的事情。

他有種作嘔的感覺。

「你的意思是,如今的她,就像是以菈琪旭的心靈為材料的馬賽克畫嗎?」

「……啊哈哈。」

艾瑟雅的表情因悲痛而扭曲,連表面上的笑容都維持不下去了,只剩嘴邊還勉勉強強掛著平常的嘻笑之意。

(她沒有否定,就表示這個解釋是正確的嗎?)

他好不容易才將心胸深處的反胃感壓下去。

「不用說,所謂的不穩定,也就代表無論何時崩毀都不奇怪。菈琪旭與前世的某個人,只有這兩人的心靈殘渣與缺損順利接合在一起時,這個如同馬賽克畫的她才能存在。萬一出現什麼狀況導致平衡失調的話,光是如此──」

響起一道小小的喀噠聲。他回頭一看,發現可蓉差點當場頹然倒下,而潘麗寶正攙扶著她。

「啊……不好意思。」潘麗寶用故作開朗的聲音說道,「我們可以先離場嗎?一直在討論令人難以喘氣的事情,我們想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好,你們今天已經可以休息了,想必很累了吧?」

「十分感謝。」

潘麗寶向一等武官微微鞠躬,接著便把可蓉架在肩上離開房間。

費奧多爾沉默地目送她們離去後,自己也再次走向門口。

「噯。」

費奧多爾停下了腳步。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等著緹亞忒的下一句話。

「那個……如果你找到了菈琪旭……找到不是菈琪旭的菈琪旭的話,那個,該怎麼說好呢?呃,我不太會表達……」

緹亞忒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吧。她向來都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個性,現在卻難得支支吾吾了起來。

「我知道。」

「……咦?這樣你就懂了喔?」

她露出著實吃了一驚的表情。

「我可能也在想同樣的事情。如果找到她的話……嗯……怎麼說呢,雖然我不太會表達,但或許可以說,我會盡我所能去做吧。」

這番回答模稜兩可又沒什麼實質意義。費奧多爾也不是很了解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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