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特殊任務
視野狹窄。
不轉頭就不曉得周圍的情況。
緹亞忒確實說過這是「感覺有意思」的面具,但實際戴了以後,又覺得這是不便到極點的玩意。或許也是因為她選了重視造型的款式所致,眼睛和鼻子的孔開得太小。不只看不清楚外面,每次呼吸還會悶住鼻頭。實在難受。
「這個不能摘掉,對吧?」
在連接尼茲大灶街與貝爾霍克螺絲鉤街的小巷裡。緹亞忒嘀咕似的問了走在旁邊的納克斯。
「因為是易裝用的嘛,你就忍耐吧。藏頭遮臉地在外走動也不會醒目,對密探執行任務來說正好。」
嘟嘟噥噥的模糊聲音傳了回來,他似乎也有嘗到他的苦頭。
「能這麼公然地享受節慶的機會可不多,抱著好好玩一番的心態才比較輕鬆啦。」
「你可以想得那麼正面,感覺就已經滿輕鬆自在了耶……」
緹亞忒不安分地晃晃身子,把外套的肩頭調整好。這件外套也挺讓人困擾。為了改變體格給人的印象,她故意挑了不合身的來穿,導致肩膀與下襬始終有不服貼的感覺如影隨形。再加上料子厚的關係,穿起來非常重且熱。
遠方有鐘琴報時,告知已是傍晚。
在奉謝祭期間,萊耶爾市內的街燈會換成淡紫色。據說那是象徵生死交界的顏色。實際上,有如將夕色黏貼上去的那幕光景,正散發著某種非屬人世的氣息。
簡直有種走進童話插畫中的錯覺。
他們好幾次與路上的行人錯身而過。每個人都穿戴白色面具與樸素外套,別說長相,就連彼此的種族也無法分辨。
「──欸,緹亞忒小妹。」
納克斯用沒勁的聲音搭話。
「什麼事?」
緹亞忒仍將目光停在腳邊,並且回答。
「看艾瑟雅小姐那樣,大約幾歲啊?」
「……她比我大四歲,所以我想是十九。」
「十九。十九是嗎……」
納克斯似乎面有難色地陷入沉思。
「會意外嗎?還是說,你以為她年紀還要更大?」
「唔~哎,我想是那樣吧。即使聽了數字,確實也不太合印象。」
感覺上,那樣的心情倒不是無法了解。緹亞忒本身也有點難接受,自己與艾瑟雅之間的人生經驗只差四年份的事實。
「因為她是個挺豁達的人。我想無論說她幾歲,那種不協調的感覺也還是抹滅不去。」
「不是那樣啦。」納克斯一邊搔臉一邊說:「你不覺得,那個人有種寡婦般的韻味嗎?」
噗嗤。
緹亞忒不小心從面具底下大聲笑了出來。
「寡……寡婦?」
「啊~我不該在跟她算一家人的你面前說這些的。抱歉。」
「呃,沒有,我剛才不是因為那樣才冒出反應。」
怎麼辦。頗令人信服耶。艾瑟雅‧麥傑‧瓦爾卡里斯在這幾年不可思議地有了那樣的威嚴,要說她遭遇過什麼特殊的經歷,感覺確實很貼切。貼貼切切。
緹亞忒花了一點時間讓呼吸穩定。
「賽爾卓先生,你──」
「叫我納克斯就好,我對可愛的女生特別優待。」
對方搶話似的告訴她。
「又來了。你對任何人都這麼說吧?」
「以結果而言是啦。在這世上,不可愛的女生難求啊。」
是是是,這樣喔。
或許在某方面可以算無懈可擊的漂亮說詞,然而對聽者來說並沒有多大意思,更無認真奉陪的道理。
──一瞬間,緹亞忒還想起了某個對所有「女兒」散播博愛的父親。不過,那終究只是一瞬間的事。
「賽爾卓先生,你曉得黃金妖精的事,對不對?」
「是……是啊。嗯,沒有錯。聽人說過大概。」
莫名含糊的回答。
關於黃金妖精的存在及運用狀況,即使在護翼軍當中也只有部分人士得以了解。而納克斯‧賽爾卓上等兵於參加這次作戰之際,便成了知情的一分子。
連累到他,讓緹亞忒覺得有點愧疚。畢竟這種愁悶的內情,能夠不知道當然最好。
「既然如此,你應該曉得吧?我們整個種族都只有女性。別說守寡,基本上結婚與戀愛都跟我們沒有緣分。」
「基本上啦,對吧。」
難以分辨是信服或附和,格外含糊的答覆。
「當例外可以被容許的時候,那就不算硬性規定。既然不是硬性規定,我想應該也不用那麼介意。」
「聽起來真是極端論調耶。」
緹亞忒半傻眼半佩服地回話。
「假如你想追艾瑟雅學姊,就要加油點才行喔。因為你非得面對相當棘手的回憶。」
「……剛才我說她是寡婦,莫非猜對了?」
「哎,誰曉得呢。」
緹亞忒朝對方聳了聳肩。
†
窄長房間。
門屬於往通路拉開的類型。
正面有一扇大窗戶。百葉窗為金屬制,但是生了薄薄的銹,而且感覺並不太牢靠。房間里有三張上了年紀的床、一個小小的床頭櫃,擺得有點擠。整體來說都顯得陳舊的空間之中,只有床單與花瓶的花煥然一新。
地點在市內的飯店。
這是本次任務分發用來當據點之一的客房。房間絕對稱不上高級,但這裡並沒有人會抱怨那些。
「我回來了~」
「噢,回來啦!」
緹亞忒走進房間,把捧著的紙袋遞給可蓉以後,就摘下面具脫掉外套,倒到了床上。
「採購任務平安結束啦~」
「嗯,歡迎回來!」
「街上沒有什麼詭異的動靜。哎,雖然城內在這個時期,一切都怪裡怪氣的。」
聽納克斯報告,緹亞忒也點了點頭表示:確實沒錯。
「話說,這個房間在防諜的部分沒問題嗎?」
坐在床上的艾瑟雅朝納克斯問道。
「我們師團在城內擁有的隱藏據點中,這裡算可靠度高的喔。從樓上樓下或隔壁房間都接收不到房裡的聲音,走廊呈一直線,窗外也視野開闊。」
納克斯聳肩回答。
緹亞忒則按著他那番話,試著檢查地板、天花板還有門窗。原來如此,確實如他所說。用耳朵似乎難以從外頭聽見這個房間的對話。
「只要沒有迷糊到待在窗邊讓人讀唇語,就不用擔心才對。」
啊,對喔,那部分也要當心才行。
緹亞忒暗自感到有些佩服,並拉上窗帘。
「納克斯,感覺你懂得好多喔!像諜報部一樣!」
可蓉一邊確認床鋪的彈簧有多硬,一邊表示佩服。
「啊~諜報部嘛。」身為當事人的納克斯看似有口難言。「唉,某方面來看是滿像的啦,怎麼說好呢,我只是曉得他們有哪些能耐……」
「這個人到處揀情報的技術可是相當有一套喲。上個月,他多方探聽我們倉庫時的身手,就讓人開了眼界呢。」
「……我可不記得自己有用那麼容易留下馬腳的調查方式。」
「所以我才說開了眼界啊。只是時間挑得不巧,你在我們有所準備時自己送了上來。」
納克斯氣惱似的咂了咂嘴。
「意思是你們從最初就放了釣線,要等調查的人上鉤?」
「就是那樣嘍。原本沒有打算讓人拿的餌被精準地咬走,我們也捏了一把冷汗就是了。」
「我會把你的話當成安慰。」
只有兩個人在進行讓人不太懂意思的對話。
納克斯瞥向歪頭不解的緹亞忒,然後微微嘆息。
「總之,這兒就是那樣的房間。開始談事情吧。接下來,我們到底要做些什麼?」
「啊~對喔。畢竟也不太能悠悠哉哉的嘍。」
艾瑟雅說完便端正姿勢,咳了一聲清嗓。
緹亞忒也跟著將背脊挺直。
「有問題之後再讓你們一起發問,我先說明狀況。這座萊耶爾市,目前至少被人夾帶了三頭〈獸〉進來喲。」
……………………
「什麼?」
對方說了些什麼,緹亞忒實在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