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伯恩從拐角看見她在街燈的燈光里,朝她居住的小旅館走去。莫尼卡·布里厄,雅格琳·拉維爾的一號模特女郎,與雅南·多帕特同一類型,但是結實些,強壯些。他記起曾在店裡看見過她。在她的身上有種信念,走路也是自信女人的腳步,看得出一種由於自己的專長而意識到的安全感。非常沉著。賈森能夠理解為什麼她是拉維爾的一號模特兒。他們的碰頭將是簡單的,口信的影響將是發言人的,威脅將是毫不猶豫的。是掀起第二次衝擊波的時候了。他仍舊一動不動,讓她從人行道上走過去。她鞋跟在人行道上發出軍人似的咔嗒、咔嗒的節奏聲。這條街不很擠,但也不是完全沒有人。在這個街區大約有六、七個人。必須把她引開,到一個不會有人偷聽到他們說話的地方,因為這些話是沒有一個信使會冒險給人聽到的。他在離小旅館入口處不到三十英尺的地方追上了她,然後放慢步子,保持在她身旁。

「馬上和拉維爾聯繫,」他兩眼望著前方,用法語說。

「對不起,你說什麼?你是誰,先生?」

「別停下來!繼續走,走過門口。」

「你知道我的住處?」

「很少有我們不知道的東西。」

「如果我直接走進去呢?裡面有個看門的——」

「還有個拉維爾,」伯恩打斷她的話,「你會丟掉你的工作,而且在聖奧諾雷再也別想找上一個位置。恐怕對你說來這是起碼的問題。」

「你是誰?」

「不是你的敵人。」賈森看著,「別把我當你的敵人。」

「美國人!雅南……克勞德·奧瑞勒!」

「卡洛斯,」伯恩把她的話接過來說完。

「卡洛斯?亂成這麼一團糟,空間是怎麼回事?整個下午,儘是說卡洛斯!還有號數!每人都有個沒聽說過的號碼!還有什麼圈套和帶槍的人!真是發瘋了。」

「事情正在發生,繼續走,對不起,為了你自己。」

她照辦了,她的步伐不那麼自信了,動作也僵硬了,象一個提線人猶豫不決的木偶。

「雅格琳對我們講過話,」她說,聲音很緊張,「說這一切都是胡鬧。是你想毀掉古典服裝店,她還說肯定有家服裝店收買了你來破壞我們。」

「你以為她會說什麼呢?」

「你是個受僱傭的煽動分子,她把真相告訴我們了。」

「她也告訴你們閉上嘴巴嗎?這件事一個字也不要透露嗎?」

「當然。」

「首先,」賈森似乎沒聽見她,繼續往下說,「在目前情況下,不要找警察是最全邏輯的。從某些方面說,這是唯一的辦法。」

「是的,很自然……」

「不是很自然,」伯恩反駁道,「聽著,我只是一個傳遞信息的,也許地位不比你高多少。我來不是要你相信我,而是傳遞一個口信。我們對多帕特將進行考驗,我們給她提供的是情報。」

「雅南?」莫尼卡·布里厄越聽越糊塗,「她說的事叫人難以相信,就象克勞德發神經似的尖叫一樣令人難以相信。然而她說的和他說的恰恰相反。」

「我們知道。這是有意的。她和藍屋通話。」

「藍屋公司?」

「明天可以和她核實,同她對質。」

「同她對質?」

「只管照辦,這事可能有牽連。」

「同什麼有牽連?」

「圈套,藍屋有可能是為國際刑警組織辦事情的。」

「國際刑警組織?圈套?又是這一套瘋話,沒人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拉維爾知道。馬上和她聯繫。」他們已快走到大街心頭。賈森碰了碰她的手臂,「我在這轉彎處和你分手,回到你的旅館去打電話給雅格琳,告訴她事情比我原先想的要嚴重得多,一切都在四分五裂。最糟糕的是有人背叛,不是多帕特,不是任何一個店員,而是職位較高的人,某個了解情況的人。」

「背叛?什麼意思?」

「在古典服裝店裡有個叛徒,告訴她要小心,對每一個人都要有戒心。如果她不這樣,我們就完了。」伯恩放開她的手臂,然後走下人行道,穿過大街,在街的另一邊找到一個門洞,快步跨了進去。

他緩緩地把臉伸向門邊,往外瞧。在大街的轉彎處,莫尼卡·布里厄正在這個街區的中部匆匆忙忙朝著她住的旅館衝去。第二次衝擊波的第一陣恐慌已經開始。現在是給瑪麗打電話的時候了。

「我很擔心,賈森。這件事使他心碎。他在打電話的時候都幾乎支持不住了。當他看著她的時候又會怎麼樣?什麼感覺?什麼想法?」

「他能對付,」伯恩說,一邊透過電話亭,觀察著香榭麗舍大道的來往車輛和行人,希望自己對安德烈·威利爾更有信心,「假如他不能,那就是我把他推上絕路了。我不願有這種想法,但這確實是我乾的事情。我原先就應該閉上我的臭嘴巴,親自斃了那女人。」

「這一點你辦不到。你看到丹朱在台階上,當時你進不去。」

「我本來可以想些辦法。你一向認為我很有辦法——比我願意想的還要多。」

「但是你是在行動!你在製造恐慌,迫使那些執行卡洛斯命令的人暴露自己。有人會出來制止這種恐慌,而且你說恐怕連雅格琳·拉維爾的地位都不夠高。賈森,你會看到某個人出來,那時你就知道是誰了,你會抓到他!你會的。」

「但願如此,上帝,但願如此!我很清楚我在幹什麼,但有時……」伯恩停了下來,他不願說出來,但又不得不說——他不得不說給她聽,「我感到困惑,就好象被攔腰切成兩半,一半說『救救你自己,』另一半……上帝幫助我……叫我去『抓到卡洛斯』。」

「從一開始你就一直這樣乾的,不是嗎?」瑪麗溫柔地說。

「我不在乎卡洛斯!」賈森高聲說,一邊擦掉額頭上冒出的汗珠,可是感到身上發冷,「這使我發狂,」他補充了一句,不太肯定自己這話是大聲說的還是自言自語。

「親愛的,回來吧。」

「什麼?」伯恩看著話筒,又不太肯定這句話是他聽到的還是因為他希望聽到才存在的。又發生這種事了,這些事情存在又不存在。外面的天空昏暗了,在香榭麗舍大道上的一個電話亭外面。有過一次它很晴朗,如此晴朗,如此耀眼,如此炎熱,而不是寒冷,帶著小馬的尖叫和金屬流動的刺耳聲……

「賈森!」

「什麼?」

「回來,親愛的,求求你回來吧!」

「怎麼了?」

「你累了,你需要休息。」

「我必須找到特里格農,皮埃爾·特里格農。他是會計。」

「明天干吧。可以等到明天再干。」

「不,明天是為上校們準備的。」他在說些什麼?上尉,部隊,恐慌中互相碰撞的人影。但這是唯一的出路,唯一的出路。變色龍是一個……煽動分子。

「聽我說,」瑪麗說,聲音很堅決,「你出事了。以前發生過,我們倆都知道,親愛的。這種事發生的時候,你必須停止工作。這一點我們也都知道,回旅館來,求求你!」

伯恩閉上眼睛,頭上的汗快乾了。亭子外的汽車聲音取代了耳朵里的尖叫聲。他看到了寒夜中的星星。不再有耀眼的陽光,不再有難以忍受的酷熱。過去了,不管剛才發生了什麼,都過去了。

「我沒事,真的,現在沒事了,只是難過了一會兒,沒別的。」

「賈森,」瑪麗緩緩地說,強迫他注意聽,「是什麼引起的?」

「我不知道。」

「你剛才見到布里厄那個女人。她對你說了什麼?是她說的事使你想起另外一些事?」

「我不敢肯定。我那時忙於會計自己該說些什麼。」

「想一想,親愛的!」

伯恩閉上眼睛,試圖回憶。當時有些什麼事呢?有沒有什麼隨意幾個字、短短一句話,當時沒記住?「她罵我是煽動分子,」賈森說,不明白為什麼這個詞又回到他的記憶中來,「可是,這是我的身份,不對嗎?這是我在乾的事。」

「是的,」瑪麗同意道。

「我必須走了,」伯恩接著說,「特里格農住的地方離這兒只有幾個街區,我要在十點鐘以前找到他。」

「要小心,」瑪麗好象心不在焉地說。

「我會的,我愛你。」

「我相信,」瑪麗·聖雅克說。

大街上很寧靜。這個街區是巴黎市區的典型,有商店也有住房。白天熱鬧,夜晚僻靜。

賈森按電話簿上的地址到了標明為皮埃爾·特里格農居住的地方。他走上台階,跨進整潔的、燈光昏暗的門廳。右邊有一排黃銅郵箱,每個信箱下面有個小圓孔,讓來客可以大聲通報姓名。賈森的手指滑過郵孔下的人名牌。皮埃爾·特里格農——42。他按了兩下小小的黑色按鈕,大約十秒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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