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伯恩坐在離飯館入口處二百碼的雷諾汽車裡等候,引擎沒熄火,準備一看見威利爾開車出來立即搶先開出。其他好幾個人已先離開了,各坐各的車子。陰謀家都不暴露他們之間的聯繫,而這些老傢伙是地地道道的陰謀家。他們拿自己所贏得的一切榮譽換取一個刺客的槍和這個刺客組織的暗殺便利。他們畢生掠奪著年輕人,而且是非常年輕的人的生命,年齡和偏見已使他們喪失理智。

(那是什麼?為什麼不肯離我而去?某些可怕的東西深埋在我心中,它們要爆發,想殺死我。恐懼和內疚穿透我的身心……但是,怕什麼、內疚什麼,我卻說不上來,為什麼這些垂死的老傢伙全都引起我懼怕和內疚的感覺……以及厭惡感?是戰爭,是死亡。在地上,從天上,從天上來……從天上來,救救我,瑪麗,看在上帝的份上,救救我!)

他來了,汽車前燈的燈光從車道上掃來,長長的黑色車身映著聚光燈雪亮的燈光。賈森關著前燈,把車從陰影中開出。他在路上加快了速度,到了第一個轉彎處才打開前燈,並把剎車踏板踩到底,離偏僻的鄉村公路還有大約兩英里。他必須儘快趕到那兒。

時間已是十一點十分,還要開三個小時公路才會離開田野進入山丘地帶。田野和山丘都沐浴在三月的月光中。月亮此刻正在天空的正中。他抵達了那段路。這地方很合適,路面很寬,並且與一塊草地相連,這意味著兩輛車都可以開下路面。然而此刻的目標是想法叫威利爾停車。那個將軍雖然年歲已大,但不是軟弱無能的人。假如策略遭到他的懷疑,他會衝過草地,迅速逃走。一切都在於時間的選擇。在於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賈森把雷諾車轉個凵形彎,等候著。一看見遠處的燈光,他突然加速,猛烈地來回甩打著方向盤。汽車在公路上曲折地疾駛——一個失去控制折駕駛員,無法驅車直線行駛,但仍在加速。

威利爾毫無選擇餘地,他只得在賈森發瘋似的朝他疾馳過來時放慢車速。突然間,就在兩輛車子距相撞不到二十英寸時,伯恩把方向盤打向右邊,一邊緊急剎車,車輪直打滑,蹭得地上吱吱響。他的車停住了。窗戶打開了,他提高嗓門含含糊糊地喊了一聲,象喊又象笑。可能是一個病人或者醉漢的號叫,然而決沒有威脅的意思。他的手在窗框上拍打一下,就不作聲了。他蜷縮在位子上,槍放在膝蓋上。

聽到威利爾的車門打開了,他從方向盤上偷偷望去。老頭顯然身上沒帶武器,他似乎什麼也不懷疑,只是由於避免了撞車而感到鬆了口氣。將軍穿過前車燈的光柱來到雷諾車的左車窗。他的喊聲透著氣急,法語帶有聖西爾軍校里審訊的威嚴。

「什麼意思?你瞧瞧你都幹了些什麼?你沒事吧?」他的雙手抓著車窗的下沿。

「我沒事,可你有事。」伯恩舉起槍,用英語回答說。

「這……」老頭抽了一口氣,站得筆直,「你是誰?幹什麼?」

賈森跳出雷諾車,左手伸在槍管上:「我很高興,你的英語很流利。走回到你自己的車子里,把它開到路邊。」

「如果我拒絕呢?」

「我立刻殺死你,惹我發怒很容易。」

「這些話來自紅色旅吧?還是巴德爾——明霍夫巴黎分隊?」

「怎麼?如果是他們,你能夠下令停止嗎?」

「我蔑視他們和你!」

「從來沒人懷疑過你的勇氣,將軍,走回你的汽車去。」

「這不是勇氣的問題。」威利爾說,並未挪動身子,「是邏輯問題。殺了我,你什麼都得不到,綁架更沒用。我的命令是堅決的。我的部下和家屬完全理解。以色列人絕對正確,和恐怖分子是不能談判的。用你的槍吧!渣滓!不然就從這兒滾開!」

賈森審視著這個老戰士,突然間變得舉棋不定,然而還不至於受愚弄。盯著他看的是一雙燃燒著忿怒的眼睛。一個污穢的名字,同一個受到國家給他的多種榮譽的名字,這兩個名字結合在一起,會引起另一種爆發,這種爆發將體現在眼睛裡。

「在多里的時候,你說法國人不應該成為任何人的走卒。可是,一個法國的將軍成了某個人的走卒。安德烈·威利爾將軍,卡洛斯的信使,卡洛斯的聯絡人,卡洛斯的士兵,卡洛斯的走卒。」

忿怒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但不是賈森想像的樣子。忿怒中滲入憎恨,不是震驚,也不是歇斯底里,而是深深的毫不妥協的憎惡。威利爾的手背飛快地從腰部抬起,啪地打在伯恩的臉上,迅猛、準確、火辣辣的。接著又是一個耳光,殘忍、污辱人。這下打擊的力量使賈森的身軀在原地轉了半圈。老頭向前靠攏,不在乎槍管頂著他的身子,不在乎槍的存在,只想著進行懲罰,一記接一記發瘋似的打來。

「蠢豬!」威利爾尖叫著,「臭東西,可惡的豬!渣滓!」

「我要開槍了!我會殺了你!住手!」然而伯恩不忍扣動扳機,他已退進小汽車裡,肩膀頂著車頂篷。老頭仍在進攻,雙手不停向下甩,往下抽。

「殺我吧,如果你能——如果你敢!下流坯!惡棍!」

賈森把槍扔在地上,抬起雙臂抵擋威利爾的攻擊。他猛伸出左手抓住老頭的右手腕,然後抓住他的左手腕,抓緊那象把大刀砍下來的左前臂。他用勁把他的雙手擰過去,使威利爾向他彎曲著,強迫這個老兵一動不動地站立著。他們的臉相隔只有幾英寸。老頭的胸脯起伏不停。

「你難道是想告訴我你不是卡洛斯的人?你想否認這一點嗎?」

威利爾向前沖了一下,想掙脫伯恩緊抓的手。他用寬闊的胸膛撞擊賈森:「我要辱罵你!畜生!」

「該死的傢伙,是還是不是?」

老頭兒往賈森臉上啐了一口唾沫,眼裡的怒火黯淡了,眼淚盈眶:「卡洛斯殺了我兒子,」他輕聲說,「他在渡輪路上殺了我的獨生子。我兒子在渡輪路上給五根炸藥棒炸得血肉橫飛。」

賈森慢慢放鬆了手指,喘著粗氣。他儘是沉著氣說:「把你的車開到田裡去,留在那裡。我們必須談一談,將軍。發生了一些事,你還不知道。我們兩人最好都弄清楚究竟是什麼事。」

「不!決不可能!不可能發生這件事!」

「可是發生了,」伯恩說。此時他和威利爾一起坐在大轎車的前座上。

「一定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差錯。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不是差錯。我是完全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因為親眼看到了這個電話號碼。它不僅是你的號碼,而且是個極好的排斥。理智正常的人,誰也不會把你和卡洛斯聯繫在一起,特別是因為你兒子的死,是不是大家都認為是卡洛斯幹掉的?」

「我寧用另外一種語言,先生。」

「對不起,沒注意。」

「大家都認為,保安局已有條件地承認。在軍事情報部門和國際刑警組織內,基本承認。我講讀通報。」

「他們怎麼說?」

「報告里假設卡洛斯是為了幫助他往日在激進派里的朋友,甚至容許他們悄悄表示這行動是他們指使的。要知道這是出於政治動機的謀殺。我兒子是犧牲品,殺給其他反對狂熱分子的人看的。」

「狂熱分子?」

「極端分子假裝同社會主義者結成聯合戰線,許下種種他們並不打算履行的諾言。我的兒子明白這一點,將它揭露了,還發起立法來阻礙聯盟,他就是為了這事被殺的。」

「所以你從軍隊退役,參加了競選?」

「全心全意地,子承父業是習慣……」老人停頓了一下,目光照亮了他憔悴的臉,「但我是父承子業。他不是軍人,我不是政治家,但我對武器和炸藥並不陌生。他的事業是我塑造的,他的原則反映了我的原則,而他就是為了這些而遇了害。我對我自己的決定是很清楚的,我將繼續把我們的信仰推上政治舞台,讓他的敵人來和我斗吧,我這個軍人準備好和他們斗。」

「不止一個軍人吧,我想。」

「你這是什麼意思?」

「餐館裡的那些人,他們看起來掌握著法國一半的軍隊。」

「確實是這樣,先生。人們曾經把他們稱為聖西爾軍校忿怒的年輕指揮官。當時共和國腐敗,軍隊無能。馬奇諾防線是個笑話。假如這些人當初受到注意,法國不會陷落。他們成為抵抗運動的領導人,他們在整個歐洲和非洲跟德國兵以及維希政權作戰。」

「他們現在幹什麼?」

「大部分人靠養老金度日。許多人感到往事依然纏繞著他們。他們向聖母瑪麗亞祈禱這一切不要再重演。然而眼看著在多少領域裡舊事重演,力量給置於次要地位。議會裡的共產主義分子和社會主義分子永遠在侵蝕各軍的力量。莫斯科的機器確實正在形成,並未隨時代的改變而改變。向自由社會進行滲透的時機已經成熟。自由社會一旦被滲透,不到變質他們不會住手。到處都是陰謀,不反對不行了。」

「有人會說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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